夜色迷蒙之中,火光映上天空,小小的县城里,陷入一片厮杀与混乱当中。
之所以被选作绿林人士聚首之地,桃亭这个小县城,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所。县城之中三教九流原本就多,对于偶尔出现的乱子也早已习惯,但今天晚上,过来的官兵显然来头不小。周侗与福禄下了马一路潜行进去,暗中看见的便有三四拨的厮杀,有些是从暗巷杀出,有的则匿藏于民居之中,被人找到,奋起反抗。在县城四处搜寻厮杀的,除了穿着捕快服、军装的官兵,更多的还是五到七人一拨的武者。
这些人并未穿上正式的朝廷服装,但能够与官兵一齐行动,显然之前就已打好了招呼。在官兵的跟随下,他们得以进入民居进行搜索,住在这里的民众情知事情不小,都安安分分地躲在家中,也颇为配合官兵的搜索。周侗与福禄就看见几名绿林人潜行到一处宅子,他们与房子主人显然认识,想要进去躲避,对方便在里面抵住木门,只说:“你们快走!快走,莫连累我!”
几名绿林人在门外只是骂他不讲义气,有人威胁道:“不开门便烧了他房子。”但随即街道上便有厮杀声蔓延过来,几名绿林人连忙逃走了。
一路前行,越是接近县城中央,越能看清前方的火光。桃亭县周侗之前也曾来过,知道县城中央有一处颇有规模的客栈与戏楼,最是三教九流汇集之所,今晚的英雄大会也必定是在那里开,但此时看来,那栋楼房已经化为一片火海,整个都已经被焚毁坍塌,空气中传来隐约的焦臭气息,显然有不少人葬身在那片火海当中了。
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周侗心中隐约有着猜测,过了县城中央,便往南边摸过去。
这次绿林大会的召集人名叫严涣,乃是他当初指导过的一位记名弟子,本身便是桃亭人,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周侗原本就要去严家庄找他,而一路之上,真正让周侗在意的,还是那些搜捕者的行动,令他有些熟悉的感觉。
这些五到七人一拨的武者承担下了大部分搜捕的任务。之所以将他们与绿林人分开来看,是因为绿林中人行事大多松散,彼此之间若是相处久了,固然也有很好的配合,但却谈不上太多的章法。而这些人显然经过训练,行动当中,彼此间的配合便如同一个整体——哪怕达不到完美的效果,看起来至少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
他们手中拿着的兵器各有不同,有人使渔网,有人持长枪,有人拿大刀,有人配手弩,有人操刀盾——至少在江湖上,用刀盾配合的武者是不多见的。这样子一拨人乍看之下还没什么,几拨人看下来,就很有些门道了。这些人的武艺或许还达不到一流,但彼此配合得好了,一旦交手,盾牌挡下对方攻击,两柄长枪直刺,大刀挥砍,中近距离上威力惊人的手弩再配合渔网,一般的三五名绿林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往往交手几下便被打散拿下了。
而尤其在周侗这里,更能感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大概在十余年前,他还在御拳馆中任教头时,曾经考虑过将高深的武学用于军阵之中——虽然做到御拳馆天字教头之后便再无寸进,但周侗对这些事还是热心的,哪怕拳法广传很犯武林忌讳,他也并不在乎。
为了这些事情,他曾经费过很多心思。如简化拳法,追求速成,又或是简化招式,追求实效,再或者设计出特殊的阵型,到战场上发挥更大的作用。但后来这些尝试大都失败了。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他的道理,拳法武艺这些,一来求天赋,二来要能吃饱饭。军队之中,哪怕有教无类,能够学拳出师的也是少数,这倒也罢了,最大的问题是,教不好,教不到位,对方学了反而伤及身体。
这事情一如速成的弊端,即便是“破六道”这类的高深内功,仍旧会给人留下暗伤,如果要缓解这点,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有武艺更高强的人替对方推宫过穴,按摩身体,到头来,养成一个小高手的代价反倒需要一个大高手去照顾,委实得不偿失。
而即便是真正学成高深武艺的,人不算多,往往饭量又大。如果有这样的一支军队,他们武艺高强又善于配合,首先就会把国家吃穷掉。
至于简化招式,战阵之上的千锤百炼下来,军队当中的训练方法本就是极其简化的杀人术。一把刀反反复复的几招,取的原本就是最简单清楚的要害,按照兵书的要求,兵丁每天练习简单的劈砍戳刺成上千次,要说简化,周侗实在也没什么可简化的了。
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周侗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是空谈。他作为武者,对自己身体的掌握已经登峰造极,但若是要作为将领,其实还比不上那些武艺不高的小将军。最终周侗将他的一些思考记录下来,后来这些手稿也被存放在御拳馆当中,能够看到的人不多。
而在眼前,这五到七人的阵型却跟他以前设计的、用于战场的小阵型颇有些类似——其中的变化固然有许多,但配合之间的几种步法、走位,进趋与后退的诀窍,却显然有着他当初设想的痕迹。
当初周侗的设想,是安排一种阵型,使士兵在战场上被分割包围后能够各自为战,一小拨一小拨的奋战求生。以他的武学修为,几个人之间的配合想得颇为精彩,若是彼此之间操练得当、配合默契,格挡、杀人、格挡、杀人的节奏起来,几个人便能很好地应对源源不断的敌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