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元丰八年三月初三,汴京。
皇城内一派凄然。
福宁宫阴霾笼罩。帝久病不愈,日不见好,此时更是昏迷不省人事。
寝殿外,高太后紧锁蛾眉,手中端着一盏茶水,那薄瓷相撞的清脆声音无疑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
“太子寻着了没有?”不等梁惟简的左脚迈进门槛,高太后已经发问。
梁惟简赶忙回:“寻着了,在,在鸿福寺……为官家祈福呢。”
高太后松了口气,搁下茶盏,道:“那还不快快接回来。”
梁惟简欲言又止,紧走几步到太后跟前,低声道:“太子,太子他……”
高太后方才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何事吞吞吐吐,快讲。”
“太子殿下去的是东鸿福寺。”话毕,梁惟简握着拂栉垂下了头,“奴才已经让木都点检亲自前去接回,快马加鞭……也许……”
暗紫色的金丝攒绣衣袖内,高太后的手已经攥成青白色的拳头。西鸿福寺就在金水河外,不过两柱香的路程,可是这东鸿福寺,远隔千里……她无力地闭上眼睛,难道这就是命么?
梁惟简小心翼翼看着高太后,“奴才方才留了个心眼,打听了一番。”见高太后闭目不语,但是神情凝滞,显然是在听,故而续道,“有人告诉太子殿下,东鸿福寺当年是□□皇帝亲|临祝|祷之地,必定灵验……”话不必多。
高太后猛地睁开眼睛,“木都点检带了多少人马?”
梁惟简跪地回道:“事态紧急,奴才擅自做主将此事告知了木都点检。奴才万死。”
高太后略微舒了口气:“事急从权,你做得对。”目光悠悠落在寝殿门上,里头太医在窃窃私语,但愿吧。晃了晃神,高太后蓦然起身,急匆匆往外走去。梁惟简急忙忙跟上。
“太后,您慢些。”梁惟简急忙上前搀起高太后的手肘,顺着她的去路往前看,心头一惊,“太后这是要去……”
“出宫,昌王府。”高太后的话中冰冷无有任何情感。
“这……”梁惟简唬得一跳,“这个时候去,可妥当?”
高太后顿下脚步,扭头望住这个伺候多年的心腹宦官,“你有何想法,只管说来。”
梁惟简屈了屈身子,低声:“昌王既是有心诱太子远走必定是做了周全准备,只怕此时已经无地回旋。”微微瞥了眼太后的神色,后者目色深深,显然是同意了他的说辞,“此时,进不如退,所谓守即是攻。”
“以退为进,以守为攻?”高太后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此事若是昌王设下的圈套,只怕她去了昌王府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退守福宁宫,给木青与煦儿争取些时间。“来啊,传哀家懿旨,官家沉疴,不宜惊扰,即刻起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诏令不可入内,违者,斩。”
三月初四夜,天沉得厉害,明月不见踪迹。一辆单辕马车悄悄驶出山门。山风呼呼声中扭头望去,“鸿福寺”三个□□御赐的字已然隐匿在黑暗中。
三月初五,离汴京尚有数百里处的一处官道。马车骨碌碌在官道上疾驰,数十骑侍卫紧护旁侧。一路上除了马蹄嘚嘚声和车轱辘压着地面的声响再无其他。马上的数十名侍卫均是训练有素的殿前护卫,连呼吸声都掌控得极好。
轰隆隆——一阵巨响,春雷在暗夜里炸开,瓢泼的雨水顷刻间充斥天地之间。
“木都点检。”马车中的声响在骤雨中显得极其微弱。车前的“马夫”却准确地捕捉到了。
“主子。”木青贴在车厢上,雨水已经淋湿了衣裳,正顺着他魁梧结实的后背往下淌。
“我饿了。”
握着缰绳的手顿了一下。是了,从昨夜出鸿福寺始,主子便不再吃过什么,是该饿了。“前边有镇子,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娘的鬼天气,这兜头雨一下,淋得门板都湿了。”小镇上,驴肉火烧铺子的掌柜边骂骂咧咧边上着门板,一只带着湿漉漉雨水的手一下握住门扇:“店家,还有吃的吗?”
掌柜一怔,随即道:“有,有,有抄手,火烧,猪肉的,驴肉的……”
那只湿漉漉手的主人蓦地打断掌柜的话:“要能带走的干粮。”
掌柜再一愣,随即又道:“有烧饼,还有早上剩下的馒头。”
“好,全部打包,再打两壶酒。”声音干脆利落,银两掏得也干净利落,顿了一顿,“加一碗驴肉火烧吧。”
一阵忙活,掌柜将打好的包裹并着两壶酒一碗热腾腾的驴肉火烧用食盒装了递给木青,今日算是碰见贵人了,寻常十日的生意也挣不得这一两银子。
回到马车,一颗小小的脑袋探出来,笑着说:“我闻到驴肉火烧的香味了。木都点检是帮我买驴肉火烧了么?”
“是的,主子。”木青将烧饼和酒分给同行的人,自己端起驴肉火烧钻进车内。车门上的风灯在风雨中一阵飘摇,几欲熄灭。
队伍依旧前行。
车内的静儿捧着粗糙的陶碗,乌黑的眼睛瞧着那冒着热气的驴肉火烧,吞咽了几下口水,道:“我们还能安全地回家吗?”
小几上的蜡烛正跳动着豆大的火光,随着马车的颠簸,那微弱的光芒上下浮动,好似气若游丝弥留之际的人的呼吸,随时会消失。木青就着那烛光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孩,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髻绾在头顶,一身宽大的玄黑衣袍罩在身上显得身子更加单薄瘦小,这明显是女扮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