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殿的书房里,唐煜明放下手中的笔,从堆积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疲惫地合上双目,轻轻揉着额角。殿外的天黑沉沉的,阴霾笼罩,让人愈发心烦。内侍总管金伦静悄悄地迈进书房中,心中默默地掂量计较后,试探地开了口:“启禀陛下,大殿下求见,此刻正在殿外候着。敢问陛下,是否要宣殿下进殿?”
唐煜明叹息一声——该来的终归要来,但这件棘手的事是早晚要处置的——于是淡然地说:“叫他进来吧。”
金伦得令,高喊一声:“宣大殿下——”
唐墨辰一脸沉重,进入书房后便郑重地跪地叩首,恭谨地说:“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煜明不禁被他逗乐了,忍不住打趣道:“辰儿,行如此大礼是做什么?难道是你做错了事,来朕这里负荆请罪的?好了,快起来吧。”
唐墨辰却没有笑,也没有起身,仍是一脸严肃,规规矩矩地跪着,并顺着他的话,谦卑地认错:“回父皇,儿臣的确是来请罪的。昨日是儿臣的生辰,晚宴上多贪了几杯酒,没想到今晨便睡得人事不省,这才误了早朝。儿臣身为臣子,未能为父皇分忧,是为不孝;身为长子,未能以身作则为兄弟们做好表率,是为不义。因此,还请父皇责罚。”
说罢,他再次叩首,等待唐煜明的发落。
唐煜明哈哈一笑,走下来,亲手扶起了他,不在意地说:“辰儿言重了,只是一次早朝而已,不必如此挂怀。况且朕心爱的儿子过寿辰,多放纵一日、少上一次早朝又如何,朕就不信,还有人敢反对多嘴不成?”
唐墨辰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父亲,终于挤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轻声说:“多谢父皇。”
唐煜明依然微笑着,目光却如审视般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是的,只不过这第二件事是家事,儿臣不知该如何开口。”唐墨辰佯装沉吟片刻,犹犹豫豫地说。
“既是家事,你我父子之间有何不可说的?不必顾忌其他,尽管讲便是。”唐煜明纵容地一笑。
“儿臣遵旨。”唐墨辰严肃了面容,再次跪地,沉静地说,“儿臣想纳表姐为侧妃,恳请父皇恩准。”
自从霍剑雄与霍皇后在除夕家宴上一唱一和后,唐煜明便明白霍剑雄是有意“亲上加亲”,因此便时常留意着他们的举动。果不其然,昨晚他们当真有所行动,于是今日一早,唐煜明安排在凌霄殿的人便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于他。他虽早已料到唐墨辰会因此事而求见他,却暗自惊讶他所提之要求。他面上不动声色,亦不急着答应,耐心地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纳妾并非不可,只是,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辰儿,父皇可从未觉得你倾心于雅澜啊。”
“父皇圣明,任何事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唐墨辰直起身子,注视着父亲波澜不惊的眸子,顿时明白,原来他心中早已明了一切,索性坦白地承认,“都怪儿臣昨夜贪杯误事,坏了表姐的名节。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但大错已铸成且不可挽回,唯有以此来保全表姐的名声。若是舅父和表姐并无异议,儿臣愿日后慢慢地弥补她。”
不出所料,唐煜明并未责怪他——唐墨辰更加笃定他是知晓昨夜之事的。“辰儿,父皇很欣慰,你能够坦诚自己的过错并主动承担责任。你也大了,是到了娶妻纳妾的时日,况且雅澜那孩子也是个可人的姑娘,两家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谈。可是,辰儿,你是否觉得侧妃之位亏待了她?你的舅父——甚至你的母后——会甘心吗?”
“儿臣明白,是儿臣理亏在先,这样做是有些不妥,”唐墨辰连忙接过话来,解释道,“可是儿臣做此打算也是为了表姐着想。”
“哦?说来听听。”唐煜明饶有兴趣地问,忽然看到唐墨辰依然跪着,便又说,“先起来吧。”
“谢父皇。”唐墨辰站起身,从容地站定,娓娓道来,“昨夜之事虽未闹得沸沸扬扬,但儿臣与表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从筵席上离开的,因此难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猜度;而且凌霄殿中的内侍宫女亦知道此事,儿臣担心一旦流言四起,表姐必会因此受到伤害。若此时立表姐为王妃,只怕更会印证他人之猜想,从而让表姐的名誉蒙尘,纵使明面上并无不妥,可这背后嚼的舌根怕是也无法避免,如此一来,就连舅父恐怕也是面上无光。相反,若是先将表姐立为侧妃,并不会太过引入瞩目,而且以表姐的贤淑,日后再寻个机会册立为王妃也未尝不可。”
“嗯,言之有理,”唐煜明赞许地笑着,“你考虑得很周全,想来霍家对此也无可辩驳。”
“那,父皇的意思是……”唐墨辰谨慎地试探,藏于衣袖下的手紧张地握成了拳。
唐煜明终于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就照你的意思办。”
“多谢父皇。”唐墨辰稍微松了口气,继续说,“儿臣还想请求父皇尽早下旨,以便早已了结此事——毕竟儿臣下个月前往京郊大营练兵之事早已定了下来,儿臣不想因私事而失信于将士们。”
“好,朕答应你。”唐煜明利落地回答。
“儿臣多谢父皇。”唐墨辰又一次跪地叩首,表达谢意。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起身后,他便准备告退:“儿臣这次在宫中逗留得太久,还应尽早回到王府去,以免坏了宫里的规矩。”
“嗯,早日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