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银发男子低沉逼问。
顾青山刚要点头,身旁人突然散发出汹汹的杀气,冷漠地提起她的后领纵身跃过墙头,一道银光瞬时落入院里,他将将站稳,顾青山的心还在七上八下,门外已响起银甲整齐划一的哐哐声。
正是胡府守卫的巡逻队。
枝如游龙的虬松下,顾青山二人敛气屏声。
飒飒的雨敲打着满地张牙舞爪的枝影,涳涳濛濛,伴着夜风呼啸,仿佛要将二人拖入地狱一般。
顾青山本已湿透的后背,被风雨撩了两下更冷得像掉进冰窖,一股寒气自悬空微晃的脚底钻入心里,冻得她毛骨悚然,缩着身子。
待院外的脚步声远去,顾青山才终于憋不住吐出一口大气。
银发男子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地提着她的后领,仿佛在拎一只可怜兮兮、落了水的萌宠。
顾青山注意到他如寒冰傲霜的目光,脑袋缩得更紧了,没好气地说:“没见过我这般……fēng_liú潇洒的么?”她差点脱口而出“貌美如花”四字,幸好及时拦下了自己的舌头。
他敛回目光,慵懒地自喉咙逸出一句“fēng_liú我不知,但的确很……傻”。
他手一松,迈步走向堂屋,只听身后一声叫了一半的尖叫,尔后克制成了呜呜的闷哼。
顾青山一屁股跌坐在泥泞的地上,脚落地时踩着雨水一滑崴了脚,此刻只能像个撒泼耍赖的野童,一壁咬牙忍着痛,一壁恼羞成怒地瞪着他的银发背影,勉强用“肥猪蹄”揉着被雨水湿透的屁股站起来,嘀嘀咕咕:“一张冰块脸没事就别讲笑话!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撞上你……”
顾青山骂骂咧咧地扳着腿朝药库挪去,好不容易进了屋,胡乱抖了抖衣裳上的雨,抬眸间的黑暗里只见他一束耀眼的银发,像被人打翻坛子倾泻而出的白月光,只这白光里还有一点红飘来飘去,看得仔细才知是他手中的火折子。
见他已在药柜前翻来覆去地找,拨弄瓶瓶罐罐撞在一起乒乒地响,顾青山反倒不急不躁,扶着案想在木椅坐一坐。
偏忘了屁股正疼着,刚挨着木椅就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才终于侧着身子用仅剩的一块不觉痛楚的屁股肉贴着椅面坐下。
“喂。”顾青山僵硬地转着脖子问,“你找什么药?我看你没受外伤,莫非受了内伤吐血?”
若真是如此,那他必定不是为了玉清乌,顾青山暗暗松了口气。
银发男子自顾自地翻找,压根儿充耳不闻。
“嘁。”顾青山扁着嘴,微眯着眼暗暗咬牙道,“最好别来求我!”
忽的一阵肃飒狂风卷入屋内,夹杂着湿润的寒气扑面袭来,顾青山冷得打了个寒颤,这才望向屋外接天连地的密密雨帘。
松涛怒啸,滂沱大雨驰骋黑夜,仿佛要吞没了连绵宅院里这一处漆黑的角落。
而胡府前院的绘楼幔阁里,依旧歌舞升平,廊檐下挂满的红灯笼恍如白昼。
“十三娘不必担心顾郎君。”胡阿郎不顾坐在二人中间脸色铁青的夫人,探着身子凑近香十三娘,谄媚地笑道,“想来他迟迟不归,必是寻得佳人,不知正在某处……寻欢作乐呢。”
“阿郎盛情宴请,郎君实不敢如此荒唐。”香十三娘面露忧色,咬唇犹豫片刻方央求道,“儿恳请阿郎派人前去寻寻,顾郎君素来痴mí_yào草,我只担心他醉酒迷路,若嗅到药香,必是误打误撞私闯了阿郎后宅,如此有失礼仪。”
“不打紧,美人既如此说了,我便如此安排。”
胡阿郎连眼珠子都快黏在香十三娘脸上了,一刻都不曾移开,只不耐烦地招手,候在不远处的灰衫小厮缩了缩脖子,赶紧躬身上前领命,偷偷抬眼望着胡阿郎对着香十三娘快笑烂的嘴脸,又徐徐退出传令。
“十三娘必要多喝几杯,才能还我恩情啊!”
香十三娘的美眸噙着淡淡笑意,轻蔑地扫过胡阿郎为她斟酒的笑脸,“儿谢过阿郎。”
她捧起面前已盛满的酒盏,以轻盈的衣袖遮面,微抿小口又执酒盏搁回案上。
胡夫人和小妾暗地里妒恨的眼色,她也毫不在乎,只优雅地抽出丝绢轻轻按压沾了酒水的红唇,娇艳的唇角得意地微微一勾,面上敷衍着胡阿郎,心里却暗暗等着……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