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烤焦了一切。只有那些茶水铺子的棚下,能投射出淡淡的阴影,勾着人走过去乘凉。辛大露就坐在这么一张棚子下。她的脸贴在木桌上,有气无力地盯着空茶碗,方才明明喝了一碗凉茶,怎么心里还是火急火燎的烦闷呢?
据说,上次辛大露被打晕后,新娘子旋即就同那几个黑衣人一起跑了。杨公子当场就翻了脸,带着残兵败将们,灰溜溜回了侍郎府。满宅子宾朋,上百张筵席,没等到新娘子,却等到这么个结局,自是好不尴尬。
而后,杨王两家从此交恶。临安城里,都说辛大露只为着中间得利,花言巧语,欺编握合,强配鸳鸯。如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四邻百姓,对她都是议论纷纷。
因为这些非议,她先是被扣在临安府衙半日。不得不携同杨王两家,给左厅的刘推官交待案情,案了红手印报备。而后,上头管事的又亲自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辛大露堆着笑脸赔罪,却被冷冰冰的告知,今后半年,她都没得媒婆做。
真的,四个月了,没有一人来找她说媒。
烧菜下厨,缝补裁制,这些女人该会的东西辛大露一律不会。以前她不担心,她能凭借着这一张嘴赚足够的银子,吃喝用度,都能过得滋润。可现在她担心了:四个月没有生意,四个月小金库只出不进。她慌得不得了:这日子以后可还怎么活!
难不成,真的要改行了?
辛大露想到这,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她眼睛垂线和人中水平线交汇处,有一颗黑痣,因为小时候手痒抠破过,出了水后,随着年龄的增长,竟渐渐变成颗青豆那么大,特别显眼。
有媒婆痣的女人,不做官媒,还能去做甚么?她心内越来越焦躁,便觉得坐不下去了,却还是没有力气,趴在桌上懒懒地喊了声:“小二哥,结账—”
小二肩上搭着布,笑着朝她一鞠,头顶上的帽子也跟着前后晃:“辛姑娘,有人已经帮你结了。”说着,给使了眼色,食指勾勾轻轻朝她右侧点了一下。
辛大露顺着望了过去:右首那张桌子旁,正襟危坐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穿着杏黄平素纹凉衫,双手摊开放在两腿上,看样子,注视她很久了。
辛大露一个激灵,“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速速跑到那男子身边,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刘大人,您怎么到这来了?小人哪干让您付钱。该小人请您才对……”
她低着头,却偷偷将眼珠往上翻,想窥视这男子,却正好看见他脖中硕大的喉结。辛大露不自觉地缩了缩肩,暗咽了口涎,她觉得那喉结好像长在了自己脖子上,说不清的感觉。方乖乖垂下眼睛,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人,那抢亲的案子,小人上次都老老实实全说了,其它的事,小人着实是不知啊……”
“上次那案子,的确还未破,府尹最近一直在催我。”帮辛大露付茶水钱的,是临安府左厅的推官刘迷津。听他这么一说,辛大露身子一颤一抖:抢亲案已经害得她够惨了,她都连媒婆也做不了了,怎么还不放过她啊。
她真的,不想再同这案子,再有半点关系。“刘大人,小人但凡知道了,四个月前都说了,小人真的是……”
“辛姑娘,在下行得累了,碰巧来这里歇脚吃茶,不是为了案子,刻意来寻你的。”辛大露还没有说完,刘迷津就打断了她,和煦地说道:“不过,在下到是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辛姑娘。”
他语气温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这让辛大露更加惴惴不安,抬起头瞧他,却又对上那个喉结,她又想咽涎了,却还是拼命克制住,赶紧把目光再抬高点,冒失地对上了刘迷津的双眼。
刘迷津眼角垂下,双眸如水,声音温润:“今儿遇着少尹,他同我说,有人找你去说媒。”
“真的?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辛大露的声调一下子就提高了一倍,她双手抱拳,忙不迭地给刘迷津作揖,弯腰,起身,再弯腰,自己也不知道拜了多少次,弄得那刘迷津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道:“客气,客气,辛姑娘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传个话,要谢你该谢少尹,还有那个找你说媒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辛大露就一溜烟的跑了。刘迷津见着她远去的背影,缩着肩膀,蜷着背,有些猥琐,可刘迷津的脸上,却第一次浮现出了笑容,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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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大露一路不歇脚的跑到临安府衙。她叉着腰,胸脯一起一伏,对着大门喘气。等自己平复了一切,方才整理整理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她是一步一步慢慢走的,可她的心,却高兴得早就飞到天上去了。
少尹告知她,明日务必去陈府一趟,陈参知想要替他的四公子,谋一门亲事。
陈参知陈宜中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贾相如今全力提拔他,刚从崇政殿说书升到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哪个不想结交认识啊!
辛大露拿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媒婆痣,她就知道,老天既然给了她这颗痣,就不会绝了她的官媒路。若是做成了这桩媒,讨得陈大人欢心,她不仅能一扫阴霾,甚至会比以前混得更好。
出了府衙,辛大露几乎将临安城跑了个遍:官媒的姐妹们、通灵上头情况的卜师、还有些她认识的小官小娘子们……她一天之内跑断了腿,三教九流都套了话,再加上她以前本就知晓的消息,终将这陈府的情况,摸了个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