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时候,上京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最初不过是丝丝点点,渐渐却越下越大,隐隐有瓢泼之势。
何氏给徐氏下了死令,命徐氏连夜将刘氏送到她的陪嫁庄子上。徐氏纵然心中不愿,但也不能公然违背婆母,只得命仆人冒雨将刘氏的箱笼装到马车上。
半夜的时候,雨下的越发的大了起来,云府门口的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路已被雨水淹没了,雨水没到了马腿处,将半个车轮子淹没在水下。
夜空漆黑,忽的一道闪电从天空劈过,隐隐传来轰轰隆隆的巨响,那站在雨中马顿时便是一惊,扬起蹄子,立起身来嘶鸣着。
车夫好不容易将马勒住,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对着站在屋檐下的徐氏和云昌衡道:“伯爷,夫人,今日只怕是真的走不成了,这雨下的太大,又一直打着雷,恐半路惊了马。”
徐氏本就对刘氏多有同情,听到车夫的说法,便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给自己撑着伞的丈夫。云昌衡会了意,对那车夫道:“罢了,明日再走吧。”
刘氏的大丫鬟碧桃站在一旁,本是满脸的焦虑之色,听到云昌衡这句话,也不顾大雨,便跪下对云昌衡和徐氏砰砰的磕了好几个响头。她立在风雨之中,脸上满是水泽,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碧桃淌水走到马车边上,将车内的刘氏搀扶了下来。徐氏连忙走到屋檐下,为刘氏撑着伞,将她接了过来。
饶是如此,刘氏仍是淋了个彻底,她仍是穿着那件明紫色的湖丝褃子,那衣服上花纹繁复,极是端庄贵重。但她如今被淋成了这副模样,一切的风姿尽数消失,只余下了狼狈和不堪。
刘氏对徐氏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便被碧桃搀着走进院子去了。
徐氏站在丈夫身边,看着风雨中刘氏的身影,她明明被淋了个浸湿,显得十分狼狈,却仍是脊背挺的直直的。
她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刘氏的场景,她那时刚刚嫁给云昌衡,新婚的第二日早上跟着云昌衡去认人。
她那时不过是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庶子媳妇,而刘氏却和她云泥之别,出身清贵,京中有名的才女,周身清华的气度让她自行惭愧。那时刘氏是嫡媳,是长媳,而未来,她会是世子夫人,会是永昌伯夫人。
她那个时候愚笨,给何氏敬茶的时候,何氏有意给她这个庶子媳妇一个下马威,叫人往薄胎的瓷杯中倒满了滚烫的茶水,又迟迟不接她的茶水。
她从未受过这等罪,手指被烫的生疼,开始颤抖起来。就在她快要端不住那茶杯的时候,却是刘氏从何氏身后走了过来,将那茶杯接过,轻轻的跪在她身旁,将茶水双手奉给了何氏。
那一日她见完了云府中大大小小的亲戚之后,和云昌衡从连廊下往他们住的院子里走的时候,却听见几个丫鬟一边浇着花,一边碎嘴道:“大少奶奶真是不容易,昨天大少爷又在那个什么撷芳院混了一晚上,今儿早上方才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了,我看的分明,他衣襟上还印着胭脂印呢!”
“可不是,一回来就砸东西骂人,叫大少奶奶拿银钱出来给他……听说前些日子大少奶奶已经将嫁妆里的字画变卖好些了,也不知还剩多少。”
后来云昌泰去世,刘氏未流一滴眼泪,只默默坐在一旁,抚着披麻戴孝的云彦菁的背。从始至终,始终面容平静淡然。徐氏望着她的面容,却偷偷的替刘氏高兴起来。
刘氏一脚深一脚浅的越走越远,雨水细密若白帘,徐氏渐渐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方才叹了一口气。
虽是盛夏,那雨下的瓢泼一般大,倒让她觉得身上寒浸浸的,她不由得想云昌衡身边靠了靠。云昌衡看了妻子一眼,伸手揽住了她的肩,仿佛在她身边筑起了密不透风的墙一般,把一切风雨都挡在他的臂弯外一样。
绿猗堂中,云彦芷却是迟迟未能歇下,她望着窗外的狂风骤雨,却是良久不曾说话。
雨晴端了热水进来,见她开着窗子立在一旁,便不由得走上前去,想和云彦芷唠叨几句。
然而她走到半路,却被雪霁拦了下来,雪霁冲着她摇了摇头,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和她细细说明了,两个丫鬟方才退到了外间。
云彦芷望着从屋檐上顺流而下的水柱,脑海中却如过皮影戏一般将前世今生与刘氏有关的一幕幕都过了个遍。
前世的时候,她的琵琶弹得不好,刘氏便费了心思指点她;和秦家的婚事作罢,继母险些为她定下不如意的亲事时,是她阻止了继母。
而今生,她们二房刚刚从广州回来的时候,刘氏自动放弃了管家的权利,自动避让去了庄子里小住;徐氏滑跤生产的时候,也是她在一旁主持大局,将二房的人们尽数请了回来。
无论前世今生,刘氏对她们这一房都是多有帮扶,对她更是给予了一个长辈应有的关心。
刘氏不欠他们的,反而是他们这一房欠刘氏良多。她本身是长子嫡媳,却最后连封诰都没有。家中下人虽然都唤她做“夫人”,但实际上,云昌泰去的太早,还未得到世子的封号。叫她夫人,不过是下人们敬重她,又因着徐氏这个做弟媳的被唤做夫人。
云彦芷想着前世刘氏的结局,她被关起来的时候,刘氏仍然被关在自己的陪嫁庄子上,默默无闻了多年。
她突然想起自己幽禁阔云堂的那段日子,整个阔云堂静的仿若一个孤立的世界一般,整日寂寥无人,若不是有雪霁和她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