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认真下着,他脸上所有表情同样认真地述说着爱她入骨的事实。

丛诗薇从未坚信过他对自己的情感,不消说六年,那时认为过完高考后那个暑假,他就会忘记她,忘记那一段荒唐的爱情。

如今许从一已不是未满十八周岁的少年,他的告白承诺更趋令人信服。

然而那些热忱话未等来她一般热忱的回应。雪里映照出从一失落的笑容,却又不敢苛责过多,掠过她的发,深情一吻如珠如宝。

猛有人朝他们大声喊叫。

她推他:“哎,我们走吧。真掉下去了,不说丢性命伤身体也怪丢脸的。”

他跟她咬耳朵:“不说掉下去机率小,就算真掉下去了,我也只顾保护你,就像电影泰坦尼克号那样。薇薇,我爱你永胜过我的性命。”亦知她脸皮薄,便牵了手上来。

管理员大妈早在岸上叽里呱啦了老半天。倒也并非难听话,只怪嗓门大语调重,听上去像指着谁鼻子骂街。

许从一向脸问讯,那大妈立刻变了神色,笑说小伙子一表人才,作什么孽。便去瞧丛诗薇。诗薇垂头隐在他身后,乖乖地良好认错样子。大妈也就一笑罢了,只警醒他们以后别再这样玩。

后海内的酒吧仍没打烊。和周遭惨无一人的景况相比实在过于热闹。那些哀伤的或诗意的人们特地在大雪天到这儿寻找一份文艺的酣栖。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你敬我我敬你,推杯换盏间俨然称兄道弟、呼姐唤妹,全无亲疏性别之分。

许从一对丛诗薇说:“你适合这里。”

她腼腆一笑:“我就是一个半吊子文青,单单喜静不喜闹。像一些文学沙龙,或者极具三十年代文学情调的晚场酒会,我总不爱去。一个人的孤独不会因一群人的孤独而排遣消失,一个人的情怀也不会因一群人的情怀而加倍荣光。”转而感到冷了,“咱们进去喝杯暖酒。”

一伙人在调笑声中侃侃而谈,心情激昂,仿佛当代低迷的、剑走偏锋的文学市场全要在他们手中焕然一新。

许从一长相招人喜欢,尤其招文化人喜欢,不论男女都争和他拼酒小酌,被围在正中脱身不能。

丛诗薇亦担待得起文豪笔下对初恋脸所有的溢美之词,但亏在今个儿披了件肥厚无比的羽绒服,又披头散发扎在羊毛围巾里头,既显不出少女身段又看不见五官容貌。偏不爱与人搭话,由此受了冷遇。所幸正中心意。一个人挑了人少的僻处坐着,自得其乐。

驻唱似乎为了迎合这种老派氛围特地唱着老派的歌,像崔健、迪克牛仔的,轮番轰炸。

她身上的悲伤仿佛与生俱来,合该生在江南温柔之乡,作一个还泪的仙女,偏长在北方大院,全没有丁点北京大妞的虎气,连长相上也更接近苏杭。

曾问父母,我是不是捡来的。母亲说,你曾祖母是杭州人,大眼睛,雪白皮肤,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又出洋留过学,落落大方。你长相传了她的,性格倒是遗传你爸。

听此一说,便对曾祖母有了兴趣,翻遍家中一切旧物,尤其父亲继承下来的一大捆书籍。除了有文学价值的典籍以外真叫她发现了一部由曾祖母写的小说。

关于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三角恋爱故事,最后以悲剧收场。故而疑惑,以曾祖母那样活络的性子怎会写这种人间惨剧?后来大些了方才明白性灵越纯对情爱要求越高,总归败于现实,故成悲情。

扉页落有日期,推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果真文笔浅薄了些,且有明显老舍文风,自是仿了他的。但女主人公塑造得颇合心意。天真、固执、灵慧,些似红楼黛玉。她总觉得林妹妹最怀少女心思,懂得的人自然加倍珍之重之,玉成良缘;若没有那份心意相通,不说嫌恶,诽以矫情,即便有人待她很好,亦不过愉皮肉相貌之悦,难有善终。

自懂了这一层,整日缠闹父亲索要更多曾祖母的作品。心想时光砥砺,往后岁月的她当有许多佳作。往深了想,凭她才貌应该在当时很造一番名气,为何名不见世?

父亲解释说,祖母和祖父是离了婚的,她一个人远赴重洋,有无作品谁晓得?又开玩笑说,兴许她老人家在国外另取了名字,还是洋名,那些大名赫赫的华人作家当中便有一个是你曾祖母。她还真去阅了许多华裔作家的著作,把人家生平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任何同老祖母相似的背景来,念想也就慢慢淡了。

此时想来,深觉自己和那位已作古的老人颇为相似。一个外表活泼内心细腻刚毅,一个看上去文静温柔实则敏感任性。往后必定情路艰险。其实不用等往后,现在不正在一步一步验证吗?漫漫人生路找一个爱人何等困难。谁是良配?

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时间是坚持的坟墓,妥协或早或晚都会成为权宜之计。

许从一。打眼看向他,却因人丛包围而看不见身影。二人之间总无形隔着一道围墙,难见彼心。能等六年的男人肯定算得上深情厚意,以她为人之心善怎能不感激涕零。

然而又如何?

心里始终缺失一块,填充不满。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词,欲壑难填。

那她感情的yù_wàng又是什么?恐怕连自己也不甚分明。

许从一酒量真好。喝醉了一大票人尚且清醒。他今天破天荒好脾气,只为迎她的意。好容易酒局散了,连忙过来。

丛诗薇不胜酒亦不恋酒,只点了两杯半甜红葡萄酒。虽


状态提示:29.第29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