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倾欠身施礼良久,并未有回应。
悄悄抬眼看了看前方,却发现扫雪客和老人全都把注意力投向黄面人张进酒,而全然没有理会自己,心下不由有些惶惶然,忽看到左沂向他使了一个退下的眼色,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步后立,站直身子。
心中的念头从未断过,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将视线从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张张陌生脸孔上扫过。
眼光扫到站在李长情身侧的晏闻声时,晏闻声也在看他,冲着他稍稍吐了吐舌头,就将视线转向到另一侧。
晏闻声的脸上带着新奇与激动,显然,她也从来没有看到如此多的高手汇聚一堂。
阁内沉寂半晌,无风无浪。
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坐于主位上的张进酒身上,似乎是都在等着张进酒第一个开口。
张进酒伸出一只黄惨惨的纤细手掌,抄起侧桌上的一枚柑橘,先是把玩了两下,而后剥开外皮,将橘瓣散开铺在桌案上,伸出手指一指被他随意丢在一旁的橘皮,挑眉一笑。
“人都到齐了嘛?”张进酒的声音很清朗,一经开口,因为沉寂而带来的清冷便被一扫而空。
直到此时,他才仰头正视前方,在这群足以震动大半个江湖的人列中草草看了一遍,“看来是齐了。”
他大大咧咧的站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抬手挖了挖耳朵,动作极其随意,笑呵呵的道:“老窝囊,看来参加你寿宴的人还真是不少呐,缺我一个吗?”
一挑眉,又睨了睨老人,见他稳稳站到扫雪客的身侧,顿时有些诧异。
在场的人都是知道扫雪客身份的,剑道权威之名不是江湖上鼓吹起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实力,这群江湖好手站到扫雪客的下手心甘情愿,左沂也是向后错开了半步,以表身份。
可这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子,是何来历,竟然云淡风轻的和扫雪客并肩站在首位?
莫非……
眼神一凝,他发现老人的背后挂着一个由黑布包裹,通体长直的物什,陡然一凛,脑中想起了一些什么,直接收去了懒散之态。
“只有你面子够大,访城赴宴不走正门,直上主峰。”扫雪客道。
张进酒无奈的摊了摊手,压低了几分声音道,”看你守门守得如此严实,夜又深了,万一我的大剑神闭门有何……要事,嘿嘿,打搅了怎么得了?却不想悄悄登一次立剑峰,惹来了这一屋子的人。唉,想当年,我夜宿龙床半月久,大内都未有一人发现我,天唐那群窝囊废,还是比不得堂堂探雪城中人的感知灵敏啊。“
说到这里,张进酒口中“啧啧”两声,两步走到扫雪客身前,大笑着给了一个熊抱,扫雪客黑着脸任由他抱着,这位不知尴尬羞耻为何物的天唐大宗师年年都要来这么一次,起初他也是极为抵触的,但日子长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哎呦,大剑神,一年未见,你这身条可瘦多了,想来是……老当益壮了吧?我们雨夫人的腹里有没有动静……“
扫雪客面上黑气更浓,不用想也知道他身后的群侠肯定是笑作一团了,就连周倾在旁侧听着张进酒的满口荤腥都感觉脸上发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死过去……
如此之人也能成为……天唐大宗师?成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一方霸主?
扫雪客缓缓探手,抓在张进酒近在咫尺的脸上,没好气的一把推开,常年保持的温文之气险些被这个江湖败类践踏一空。
强忍住一剑将之斩杀的冲动,骂道:“孺子之口,难吐霹雳之音,乌鹊之口,只露脏污之秽,酒囊子,你这形容言语,实在难怪唐皇此生再不让你登入大宝之堂。“
张进酒似是被他这话戳了痛处,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皱着眉闭上了嘴。
周倾强忍笑意,心道书中所载果然不假。
这位时常吟诵”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江湖人送绰号”醉黄沙“”进酒客“的张进酒本身出身世代良相之族,生来世袭厚位高官,自小就是被当作未来的一代大相而培养的。
之所以会选择涉身江湖,纵情山水,在山林中悟道二十载一举成为天唐鼎鼎有名的一代武学大宗师,是有一番典故的。
恰巧周倾曾在陈老道所撰的那部中读到过,记忆分外清晰。
在天唐,敕封相族的张家,其地位根本不亚于镇天府在大周、宇车王府在宇内的地位。
而拥有如此影响力的原因就是,历朝历代,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首席大相位基本上都是出自张家,天唐四百年历史中,只有一代例外。
首席大相可以直管天唐全部文臣武将,独揽大权,相令一出,与唐皇谕旨无异。
或许是因为张家所有人天然患有绝症厚土无一人能修行内气的缘故,天可怜见,赋予了他们远超他人的治国大才,历代首席大相无不是独领风骚,一人便可治国安天下的硕硕之子。
他们虽然寿命短暂,大多活不过三十岁,但在任期间均能把家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国泰民安,更有甚者开疆扩土,兴兵远战,屡有奇功。
天唐也因此国力强盛数百载而毫不衰弱,在如今这个大周一日不如一日的时代,有人暗暗说,天唐很有可能是继大周之位,拥有大半个天下附属国的一流帝国,这些功劳,大多赖于张家良相。
奈何凡事总有例外,有山窝可腾金凤凰,便亦有金海滚出窠臼蛇。
长盛不衰,子孙繁多的张家传至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