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顾芷倒有些吃惊,连忙扯出一丝笑道。心下突然忆起从前有幸经历过琼楼阁备饭的排场,精膳奇肴、金莼玉粟,鸡鸭鱼肉都一概以粗俗不在食单上,如今还要自己出钱置办,虽然也是远在一般人之上,但今昔比较……顾芷想着,不禁无语无奈。
只得向苏蕊婳介绍起自己新制的点心,“这金镶玉板糕是用细筛的黄白二色面粉,打入泡发的鸡子白一层层蒸制而成的,轻软蓬松好克化,里面几层分别镶嵌的是蒸蛋花片、红豆蜜糖年糕和红绿豆沙,苏姑娘尝尝,”又如往常一般笑说道,“在姑娘这儿过关了,我才好端出外面去。”
顾芷只当有话要对她说,不想苏蕊婳只让她先一同用膳,别的一概不提,顾芷也只能拿起筷子。银筷用起来有些手生,夹了一片鱼,味道倒是不错,而且看手艺怕是从外面的酒楼饭馆里点了偷偷弄来的。
只是就两个人一张桌案,冷冷清清。就是顾芷在大厨房里一个人吃饭也是围着锅灶热热闹闹的。这一桌又是家常菜,最该是热热闹闹的吃了。故而再好的菜在嘴里,顾芷也觉得也减了几分味道。
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王公贵族们用膳都是一个人,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顾芷还神游遐想了一下,不过也许,他们更认为一群人一起才是吵闹打扰他们用餐的兴致吧。
这一顿饭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了,秀草来将菜撤了下去,只留下几盘点心,换上茶来。
顾芷指尖在青釉茶盏上来回刮着,正斟酌着如何打破这有些阴郁的气氛,就见苏蕊婳目光盯着面前茶盘上的花纹,缓缓开口道:“顾芷,我已经想清楚了。”
顾芷愣了一下,随即只听她继续道:“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我,想再见他一次。”
顾芷琢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苏蕊婳说的那个“他”指的是那个自出事那一日就销声匿迹的后生。
许是怕顾芷出言反驳,苏蕊婳说罢便突然抬起头来,盯住顾芷,神色中扬起一分光采,“你说的对,我要是输给了自己,那才成了一个笑话。”说着,她笑了笑,目光里蓦地划过一丝冷冽清光,一道寒意瞬间划过不见踪影。
顾芷立刻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苏姑娘……”
“呵,”苏蕊婳便冷笑了一声,扬臂拍了拍手,就见秀草闻声进来,朝顾芷道,“顾芷姑娘请。”说着指向一侧的屏风后。
顾芷心中立刻想到了什么,却也不好问出来,只得顺势随着秀草往屏风后站下。这里屏风间有一条缝,从里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而不被发现。
秀草转身出去,似是出了暖阁,不过片刻回来,手上却提了一个跟顾芷年龄相仿的小丫头来。
那丫头穿着算是得脸的,不是粗使打杂一流。身上被捆着,满头满脸的狼狈,一到苏蕊婳面前,就“啪”地跪倒了身子,软摊在地上哽咽起来,一面哭一面喃喃着“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说,”秀草沉着脸打断了那小丫头的哭嚎,冷声呵斥道,“想饶命,先把你做的那些个事情跟姑娘一五一十说出来。”
那小丫头被吓得立刻止了哭,半晌,方哆哆嗦嗦吐出一句半句来。
接下来,顾芷便从这小丫头断断续续的话中,听到了一个绝对可以写成一部电视剧的爱恨情仇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一个不多说是苏蕊婳,另一个,则姓阮名金屑,正是方才,那个从屋子里哭哭啼啼、神色不善跑出来的女子,浮萍苑的另一位如今正当红的头牌之一。
因为和这些从小就进来的妓子相比起来,顾芷再在浮萍苑的时间真的不算长,所以对于人称“金雀娘子”的阮金屑,除了表面的风光之外,顾芷知道的还真不多。据说她与苏蕊婳一般年纪,也是一起进的浮萍苑,只是最终没有走清倌的路,十四岁便挂牌梳弄、一举成名。
面相如狐狸媚人,身段似水蛇还柔,一嗓子动人歌喉更是被那一等fēng_liú雅士称道为“酥嗓凝玉屑,菱歌值万金”,至今依旧位列浮萍苑红牌之一。她与苏蕊婳一路扶持、情同姐妹,住的“玉楼阁”也和苏蕊婳的“琼楼阁”相对,顾芷以前有时来也会见到她,两人亲密无间之举,看起来关系不可谓不好。
然而,正是这个“好姐妹”,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背后给苏蕊婳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并毫不犹豫地把她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