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角烽火绵延,火星子簇簇往上冒,浓烟扑面,整个漆黑天空快被烧透了。
沈璧君瞧着那火势,“哥哥,明天跟我一起去瞧阿娘吧。”
董驹城诧异,她太过镇静,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了。
沈璧君又问,“明天一早就走,行么?”
沙祖问,“小姐,你这是怎么?”
沈璧君叹了口气,“爹爹来京有自己的事要办,肯定又抛下娘不管不顾,我这不是做我能做的?”
也是,不然还能做什么。
亲王们看见烽火,现下都在往京都里赶,主意和揣度可都写在脸上,真不知道这通关一路要发生多少血案。在那些个豺狼虎豹般的亲王眼里,白府是尚书令家的地界,更相当于第二个皇宫,谁先来,便天时利地人和都占全了。可白老爷子自己呢,这一夜对他人来讲,或许是灾祸降头,或许是好戏连台,可他则如瓮中那只千岁老鳖,赢了皇帝要宰他,输了亲王们要宰他,这小心使得的万年船呀,眼看就要翻了。
董驹城思忖半晌,“不如现在就走?”
“当真?”
“妻子的话怎能当儿戏。”
他认认真真唤她妻子。
这妻子二字还是平生第一次入耳,好不习惯。
她捧着自己的脸,滚烫而泛着红晕的脸,连着耳根子也红了。
“瞧你,要不我再说几声。我的好妻子,妻子?”
沈璧君跑开了,董驹城如老鹰捉小鸡似的逗她玩儿。
“你们都别闹了。”沙祖大喊,两人不听,绕着沙祖跑,一会儿扶她一下肩膀,一会儿又拽她一下衣服,弄得她也跟着转圈。
闹了一会儿,董驹城停下,拍拍打皱的裙子。“快去收拾吧,一会儿北门见。”
沙祖刚被撩起点新乐子,现下又立刻被泼冷水,好不自在。“行,你们俩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噘起嘴走了。
沈璧君追到她跟前哄她。
董驹城看两人走下清羽堂,便要转身回焦屋收拾。
“怎么,白府遭难,你们今晚就想脱身不管了。亏你还是老爷养了十年的儿子呢。”
董驹城正准备下台阶,白孝贤那半死不活的调子又来了。
他说别人闲,他自己不闲吗?
四处闲逛,没事老给人泼凉水。
行,先不管他。董驹城不理,嗖嗖下楼。他要先回去收拾一番,然后到马厩把马牵出来。倒也不是时间紧迫,只是他个人性子使然,总觉得既然决定,就要趁热打铁,把事情搞定。他生怕这股子热乎劲儿过去了,人没了热情,到时候只会随波逐流,在事物的**子里如无头蝇一般打转。更何况,此次皇帝亲上烽火台玩火,惹得亲王们连夜赶路,恐怕以后再无清闲日子,只此一夜可安生了。如果现在还不帮妻子做点什么,推推搡搡,犹豫不决,恐怕以后也做不了什么。当然,这么想是自私,是顺了人性中想要独善其身的念想。可是,纷乱突发,大敌当前却毫无头绪,长辈们又都觉得你可能碍事而嫌弃着你,你能怎么办?你不想做点什么?就因为乳臭未干而安慰自己说,只当看客就好?
他匆匆收拾了东西,便离开去了北门。
沈璧君与沙祖经过后院,正要走回廊捷径,回到自己的屋子。可没跑多久便瞧见白家老爷白庆瑜与一个黑影站在回廊尽头说话。圆圆的铜钱似的门洞正好将两人框成一幅月下美景。
怕被发现,两人藏在一堆毛竹后面。
“哎呀。”沙祖低吟了一声。
“嘘,嘘。”沈璧君赶紧捂住她的嘴。“回廊是走不得了,跟着我。”
“小姐——”
“有话快说。”
“我怎么瞧着,与白家老爷说话的人像是老爷自己。”
沈璧君刚想说,沙祖,你在这儿放什么屁呢,什么老爷老爷的。
可她伸头一看,那身高,那大头,那双手习惯性的搁在鼓囊囊的肚皮上的动作,一切都像极了阿爹。她就知道,爹爹这人神秘兮兮,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目的与规划,绝不浪费一分一毫。连爱一个人都会惯性地想要从她身上榨点好处才甘心,否则便心焦气躁,上下痒痒,不得安生。
“沙祖,我床下搁了点东西。先别问,总之看见了,拿出来带上。收拾好东西,你先去北门等董郎,千万别让他着急。”
“小姐!”
“去吧。”
沙祖走后,沈璧君低头向前。正好,白家老爷与自家爹爹都站在钱眼儿里头,她可以背靠外墙倾听。
可听了半天,这两人怎么都不说话了?
她本想伸头去看,可刚一伸头,声音又起。
白庆瑜说,“当真是禾家那姑娘窜捣皇上干的?”
沈秋廷说,“光禄勋晏奕大人当时就跟在身边,亲眼瞧着她花言巧语哄了皇上点了那烽火,说是以火光映衬她的曼妙舞姿,更显皇家奢华。光禄勋晏奕大人没法子,只好应承下来。”
白庆瑜说,“这老痞子,这么说火最终还是他点的?难怪燃得这么快,加料了吧。”
沈秋廷说,“此次,禾家与他联手,算是提前攀上了连襟——我听说禾家打算完事后,把最漂亮的庶出小妹禾伊人给他做妾室。”
白庆瑜说,“你也别自己琢磨。禾嘉树那老痞子刚刚还飞鸽传书,说他绝无怂恿女儿胡乱行事之意。他向来贪财,又是长年来接待内附部族与郡国上计吏捞油水,一把烽火,所有人恼了,喊打喊杀的,与他有什么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