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屋里内外的人皆被惊醒。小厮们傻靠在门栏边,白家姨娘们全锁在屋内,倒是沙祖第一个跑了出来。紧接着沈璧君、董驹城,白孝贤与他的几个哥哥也都出来了。
只见朗朗晴空中,万箭从山包那边齐发,箭头抹了火星子,如流星雨一般簇簇落下。
“梁王到了?”
白孝贤给沈璧君抛了个眼神。
小厮转身去牵马。
“先别慌。”说话的是白芨老怪,“我看这万条羽箭不像是冲着城中,倒像是去了南洋王周启的郊外行宫,除了我们自己,还有谁知道有人躲在这紫竹林里?”
没人回答。
“没人回答,也就没更多人知道。我在竹林里都有布防,出了事林子可以避一下,可要是暴露了。谁也活不了。”
哎呀。屋内不知是哪个女人大声喊了一口。
白孝贤与董驹城两人反应迅速,转身冲入屋内。这竹林木屋本就是神医魏充照为沈家夫人搭建的湖中小屋,内里九曲连环套,不熟识之人刚一进去很容易迷路。董驹城深入内屋,四下里无人无声,居然有些辩不了方向。
“这边。”
白孝贤说了一句。看他不过来,自顾自地过去拉他。
“这是——”
内屋里,白家三姨娘乐粟正对着地上一条金钗瑟瑟发抖。乐粟自嫁进白家便一刻不停地怀孕生娃,十年来生了七个孩子活了五个,硬生生磨掉了自己的歌女心气。整个人是又怕冷又怕热,沾不得一点血腥,受不得一点惊吓。如今这十年养尊处优下来,每天花团锦簇,锦衣玉食,偶遇大事,才不过是搬了家,一切都刚开了头,便如金佛般丝毫动弹不得了。
“妹妹,这不是蝎子。”金胥娘捡起金钗给她看。乐粟反而口齿发颤,双手抓着领口,一个劲儿地往墙角里缩,满脸满襟都是鼻涕和眼泪。
“眼看要失去原有的生活,什么都没发生就吓傻了。”金胥娘言语刻薄是出了名的。可如今这时候,这种刻薄听上去却如至理名言一般。
董驹城出去了,白孝贤也转身离开。
“如何?”白芨老怪瞧两人垂头丧气地出来。
“一个不经事的女人。”
“算了,就当是个预警。大家小心点。”
没人回去安眠,没人说话。羽箭声刷刷过境,如千万根绣花针同时修补着夜空。烟的味道,烧烤的味道四散开来。不久,竹林西南边燃气滚滚浓烟,风吹过,那烟依然笔直不动。要么,风只停留在了竹林里,要么是烽火太高,连风也只能匍匐在其脚下。
南洋王周启究竟如何,大家都屏息以待。
沈璧君举目望去,几乎人人皆被着漫天火箭吸引住了。确实只要箭不是朝你射来,你都觉得浪漫又新奇。仿佛你才是天底下最安全的人,你所在的地方才是全天下最安慰的避风港。箭雨自然不是一鼓作气,它是时断时续的,而每当箭雨停止,天空豁然开朗时,沈璧君意外发现,小厮脸上的表情很是失落。
“叔叔。”
白芨老怪看向沈璧君,不用多言语,便跟她一起走向内屋。
“烽火引得群王千里救急,你们江湖人士呢,怎么不见来帮忙的?”
“这——”
董驹城、白孝贤也进来了。
“别怪他。”
沈璧君一转头,看见阿娘自行推着轮椅上来。白孝贤抢先一步将轮椅抬入屋内,又立刻倒了水让阿娘暖着手,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驹城,你一会儿再到偏屋来找我。”阿娘不放心又说,“白芨,带着他出去。”
“火是光禄勋晏奕大人点的,那个梦也早就安排好了。禾静颐从小就做这个梦,也对别人说这个梦。而自从先皇驾崩后,皇帝也天天做这个梦,越梦便越病,越病便越是梦。连南越蛇莽出没之地的巫女都知道这是宠臣兼宰相公孙谏的手段,可皇上和太后都不知道为什么?公孙谏一张巧口,便宛若游龙嬉戏于朝堂之上,当真是朝堂第一流天纵奇才。百姓呢,他一句话就要诛九族,他一个眼色就要满门抄斩。公孙谏呢,操纵他人的命运却得了善终,就在去年,他八十岁的寿辰上,欢欢喜喜做了饱食鬼,肚皮里全是少牢大餐,羊呀,猪呀,鹿呀,鱼呀全都是肉。”
“娘,你在说什么呢?”
沈璧君问了,正要问下一句被白孝贤挡了回来。
“说什么?”
阿娘撑着身子,哈哈大笑,紧接着便要从轮椅上下来。
沈璧君阻拦不及,只好扶着她跪在地上。
这一次,她给白孝贤行了大礼。
“阿娘,你这是——”沈璧君瞧着白孝贤。
“今日一过,赵王进城——”
白孝贤皱了眉头,据他所知是梁王先进城。
“你爹爹他打算以他为出头鸟,乘乱击毙皇帝与太后,让光禄勋晏奕大人辅佐纯王的遗孤周孟做皇帝,才会有他所理想的太平盛世。”
沈璧君吓得摔倒在地。
“碧君,你爹爹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孤儿,他一生都为这个梦想活着。”
沈璧君在地上坐了很久。她从不了解爹爹。只知道爹爹宠她,教她练剑比武,从不儿女情长。或许他们也不在乎她嫁给谁,只要有个归宿,有个身边人得以照拂终生就够了。
不久,白芨老怪进来扶了阿娘出去。
沈璧君看着她出去之后,又抬眼瞧瞧站在身边的白孝贤。
他很镇静,面露冷色。
“怎了?”他问。
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