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凌看了看蓝叶姑,却只见她看着自己,没有要替自己回答的意思。他躲不过,只得点了个头,又使劲地微微摇了个头。
方俊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孩子,你师娘已经将你的过往告诉我了,你确实是个十分不幸而又特别坚强刚毅的好孩子,我也清楚你来这里更是为了逃避,逃避过去的自己,逃避未来的自己,逃避兄长,逃避人群和世事。你在拼命地逃离着过去,害怕着未来!但是很遗憾,白杜万卷楼,方俊,方悦,可以竭力帮助你去慢慢适应着生活,并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但绝不会帮你逃避。我要告诉你四个字:‘君子无逸’!也许,你现在还无法理解这四个字的涵义,不过,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我就必须告诉你,你可明白?”
冯雪凌的眼角早已含不住泪水,一股一股地流了下来。扑通一声,他跪在了方俊的座前。
这一跪,竟不知不觉地过了年。
梦里方知身是客,一杯难慰小窗寒。若君非是婵娟友,何故春秋云雾端。
徂徕山下。
竹溪山中。
看似两个圣地,同沐一片春风。
竹溪山,八月十三。
一位白发苍苍的青衫老人望着重山之上绵延不绝的青青竹海,缓步而上,不时叹道:“在如此佳境抚琴,最该大有裨益,竹溪山,真是个好地方啊!”老人不急不慢地上到了山门处,早有两个看门的白衣少年在此等候道:“周老先生,您终于来了!我二人奉家师和雪凌师兄之命,在此恭候!”
周檐微微回了礼,道:“有劳二位!”
两个少年甚是恭敬,齐道:“老先生素有‘伯牙’高誉,世人仰慕,我兄弟二人从师兄冯雪凌那里也得沐先生雅曲的教化,更是仰慕不已,十分感激。因为雪凌师兄特意交代过,先生不喜欢有太多人拜会,所以家师只敢派我二人相迎,万祈见谅。先生请!”周檐再表谢意,便与两位少年入了大石门,石门之后是一层接一层的高楼朱宇,一幢接一幢的焕发着生机与活力的巍巍轩厦。如此旷阔的巨大庄园,活脱脱是一座皇门尊府的模样。可是,周檐却并没有多看它两眼,依旧是从从容容地穿过那深深的萍芜径,然后踏着一条长长的石板小道,又过了一丛仿佛是隔断两个世界的绿竹丛,便到了一处略感到偏僻的竹厢。
直到穿过那丛白鸟轻飞的翠竹林的琴声飘然而至时,老先生才停下脚步,徐徐拈着胡须,会心一笑。一曲终了,老先生竟忧郁了起来。
这时,竹林中走来了一位少年,短衫有些青黑,有些破碎,有些陈旧。
为周檐引路的两个少年向若远若近,莞尔一笑而来的少年行礼道:“师兄,周先生到了!”少年急向周檐行了个大礼,道:“蒙先生驾临,雪凌万幸!”又对两个师弟道:“两位师弟辛苦了,回去歇息吧!”说完,便请周檐过林入厢而谈。
“先生云游四方,今日能到竹溪山,真是竹溪山的荣幸,也是冯雪凌的荣幸啊!”
周檐浅笑道:“我四方游历,走亲访友,多见好乐善琴之人,然而,若lùn_gōng夫,还是雪凌深些!”
“蒙先生指点,雪凌不敢懈怠!只是……”
“我适才在这片竹林外已经听到了你的弹奏,已是技巧娴熟,心发手运。不过,你的琴声中怎么又会突然有了些担忧,甚至是恐惧呢?”
冯雪凌轻轻叹了一声,道:“先生说得极是!唉!三个月前,我与卢一友先生北国寻药,却遇到了西夏国权臣没藏讹朋的禁卫,也就是西夏第一勇士甘隐城。他与我相约,八月十五在西夏乱红塔比武。他若胜,则我替他保守一个秘密,我若胜,他也会替我保守那个秘密。我不怕输,但是,我怕泄露。先生,雪凌之心,总有忧虑,总有恐惧,不过此时过盛罢了。”
“嗯!我明白。世事自有其世事的法则,不可过于执着啊!”
冯雪凌闭目良久,沉思片刻,双手微动,抚成一曲,名为《拜月三卿》。
周檐先生开颜捋须,微微一笑,道:“妙!此曲甚妙!暂得逍遥!”
冯雪凌睁开眼,也微微笑道:“暂得逍遥,足矣!多谢先生指点迷津!我可以逍遥北上,与甘隐城一战了!”
周檐道:“能在两天之内赶到西夏乱红塔的人,必是你冯雪凌了!”
冯雪凌大笑道:“因为我有一匹好马――红眠!”
“不止如此吧!”
二人都大笑了起来。
三个多月后,不知道冯雪凌在哪里,只有他留下的一首诗:
秋辞竹溪月,清雾远松家。欲说幽香尽,何人采梅花?
时为大宋熙宁七年冬,万里是白雪飘飘漫漫,横无际涯。白天也已经十分地寂寥了,想来夜间更是落雪漠漠吧。
事实虽不尽如此,但也确实只能听到风的阵阵呼吸。
此时朔风兼雪夜无人,只听得楼台簌簌,也只能遥见那丰丘皑皑。
乱琼碎玉倾覆蜿蜒关山的时候,忽然足音纷涉在昏昏沉沉又别有情致的雪夜,若非那冰封的悬崖峭壁上忽然轻轻地被折去了一枝梅,根本就没什么能发现这冰天雪地里尚有人的呼吸。
只有两三片飘飘随所偶的雪花和那枝梅感受到了他手指的温存。
雪原上呼呼地生出一阵轻声,难道是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