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十月二十九日,他又北上雪国了。
他最像个浪人,虽然他从不承认自己就是那漂泊如浮萍的儿。
无论他走到哪里,那首简简单单的诗就会被吟到哪里,若遇江河浩荡、电闪雷鸣,他便身列如岳,诗声高亢而激越。若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美人滴窗,诗声自然而然地婉转清柔,如微风欲掀娇娇发。
那诗好像是这样写的:
少小恨高山,躯成爱雄关。
不是幽燕客,偏作游侠还。
帘轻月窈窕,天际风云小。
身冷若浮萍,漂泊寻艾草。
不知他每作吟弄,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大概也会偶尔思及往事吧!可往事尽浸悲戚,他一万个不愿多想,只是经常浮现那个绿衫浅浅的女人和她微微的一笑,只此而已,只此足矣。
每到这时候,唇角微扬,悲戚尽失,脑中竟是这幅画面:
微雨急人,匆匆又是几番朦胧秋月。秋风吹过的地方已渐渐没了欢鸣,满地掺着少许碧绿的金叶子为行人铺上了一层绚烂的路。夕阳的光也已变得清如叶露,倒也颇可爱。余晖中,偶尔飞出几只跌跌撞撞的雀儿,看到这条弯弯曲曲的飘金路上走来一男一女,便又跌跌撞撞地飞走了,声在萧瑟林,翅落青天外。
雨后,微微下屈的道路有些湿滑,林子外更是一面会突然让他心惊肉跳的悬崖在沙沙作响,每到这时候,那女的就会急忙牵住男的瘦瘦小小的手,然后向他微微一笑,继续向前。
那个风采依旧的女人穿着小绿衫,戴着一顶浅色斗篷,左手握着一把长长的剑,右手紧紧拉住瘦瘦小小的他,不时向他微笑,鼓励他,“不怕!”。那个女人虽已有三十来岁,却极是嫣美,绝非寻常的脂容粉黛。而那个男的,却只有十来岁,穿着一件黑黑的衣裳,一手拽着她,一手杵着根绿竹杖。
两人走了很远很长的山路,忽然不知从何处纵出一只山鸡,吓得小男孩大叫了一声。那山鸡离他实在很远,那么有趣的事,竟如同从未有丝毫消散的噩梦一般使他不敢面对。那么远,可她已分明感到他瘦瘦小小的手在颤抖。走了那么远的山路都不曾见他有任何倦意,而此时竟气喘吁吁的,脸上也苍白了好一阵。她低头看着他,连忙说:“不怕,不怕的!”可她脸上是无尽的担忧,“多么可怜的孩子!”
她又对他微微一笑。
不止那从远处的林头突然迸出的山鸡,小男孩这一路都是一惊一乍的,有时被细枝条碰到了手臂,他都会诚惶诚恐,每向前踏出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庞然大物会从某个黑漆漆的角落突然袭来,一口吃了他。
“雪凌不怕,不怕!我们很快就能到莆田,很快就可以和方俊伯伯见面了。他家呀很大,但不会有什么人来惊扰你的。方伯伯呢还有一个漂亮温和的小公子,可以和你做伴,不过你放心,他是不会欺负你的!方伯伯是名动天下的大学士,家藏万卷奇书,你去到那里,定要好好学习,虚心求教。师父师娘曾经救过方伯伯,他才答应教你,不然,你怕是难有向他求教的机会的哦。”说着,微微笑了一笑。
“嗯。”
她一路悉心叮嘱他,语言温和细丽,若母亲教导孩儿一般。
只要走过山路,便能找到马匹了,可是他不太敢骑,所以又多走了两三天才到莆田的白杜万卷楼。
当“白杜万卷楼”五个金色大字迎头散着儒者之光时,早有两个门子过来迎候道:“宴夫人,您来了!”
宴夫人送上拜帖,道:“竹溪山蓝叶姑前来拜会,劳烦通报!”
一个门子接过帖子,道:“宴夫人请稍候。”
“有劳!”
门子进去以后,蓝叶姑四处慨叹着巍巍而立的白杜万卷楼,不惊赞叹起来,这气派,实在不亚于她和丈夫宴崇白的竹溪剑派。可是,当她低头看了看这个小弟子时,却发现他一如既往地微微低着头,依旧面无表情。难道如此煌煌雄伟而又颇具文人风采的高楼还不足以让他动容吗?
也许,是那楼太高了!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士带着个穿着白衫的漂亮童儿出来迎道:“宴夫人,您总算是来了,一路辛苦!”
蓝叶姑回礼道:“叶姑打扰了!”又向那略带些文雅儒气的童儿笑道:“子容,可还记得我?”
童儿也微微一笑,双手一抱,鞠躬道:“蓝姨!”
蓝叶姑不禁喜笑道:“哟!真好!”又对略有些木讷的弟子道:“快拜见方伯伯!”
方俊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他就是你的小弟子冯雪凌?”
“嗯。唉……,今后,难为方兄了!”
“哪里哪里!”
冯雪凌学着方子容,向方俊拱手一拜,却不说话。方子容连忙过来拉着他的手,笑道:“嘿,你叫冯雪凌?!我叫方悦,你叫我子容就好。父亲说蓝姨会带你到这儿来读书,那可太好了,我正好想找个哥们儿一起读书呢,嘿嘿,我可是等了好几天哦,终于把你盼来了!”
冯雪凌也没说话,也没像方悦一样开心地笑一笑,甚至有些缩手缩脚的。
蓝叶姑忙对方悦道:“雪凌心情不大好,你可要多担待哦!”
方俊也笑了起来,拉着冯雪凌的小手,忙请他们入屋叙谈。
方俊和蓝叶姑谈了好一阵子,尽管方悦十分努力地想引冯雪凌说一句话,可冯雪凌就是没给他面子。
方俊看了冯雪凌半晌,语气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