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凌啊冯雪凌,曾几何时,你不是对我说什么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么么?如今却是恍惚把酒,英姿不在。我还以为你真是大罗神仙般的人物呢,唉!一朝为情所困,也只能是这副模样。”
冯雪凌一听便知道是方悦的声音,当然,这时候除了方悦,还会有谁出现呢!其实,方悦这话并无潮弄他的意思,不过是俩人斗嘴惯了,脱口便是嘲弄的意味,还好,彼此都清楚这是安慰。
这么多年来,很难想象没有方悦的冯雪凌会是什么样的。
此时,方悦正抚琴于林中的苔芜之上,因丧期未满,仍穿着缟带朴衣。
冯雪凌酕醄拽步地走近方悦,半是嬉戏半是辩论,道:“方先生,让您见笑了!岂不闻――若非绿蚁相伴,如何过得黄昏。哈哈!似你这等凡夫,怎识得神仙苦楚!神仙——苦啊!”
方悦见他这么说,便也笑道:“这世间但凡真性情者,难得不伤怀。或许,天意如此。不过呢,我还是为你感到无比的遗憾!太遗憾了!仿佛遗憾的已经是我一样,哈哈!你若早早踏入江湖,哪怕……十日,定能相携知音五湖上,抱得美人一舟归!可惜啊,可惜……”他这一叹,也确是肺腑之声。
冯雪凌酒虽喝了大半壶,人却清醒得很,他将酒壶置于石上,很不耐烦地问道:“方子容啊方子容!白杜万卷楼网天下之要事,多知博闻倒也不足为奇。可你却花费精力去获悉别人的情痛,莫非这天下已无事可做了?”
方悦听了,摇头笑道:“冯雪凌啊冯雪凌!这几日也就你还身在五里雾中,迷离惝恍。君山江子集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此番与泊理门的杜家连姻,更是武林中的头等大事。别说我白杜万卷楼知道,就算是道中小儿,只怕也会视这为绝好的谈资,这有什么稀奇的!而你与江萼的事,自然也……难逃闲人之口了。”
这话一出,冯雪凌虽不惊讶,却满脸郁愁,因为他马上就想到了江萼以后难堪难辩的处境。一想到她作为武林一大门派泊理门的少夫人,余生都将在闲言碎语和猜疑中度过,杜家如何看她?各界人士如何评论?想起“人言可畏”四个字,他就忧心忡忡,自责,自愧,却什么都不敢做,也不能再做。虽然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什么也不做,但他还是坐在石上喟然长叹了一声:“萼儿……”
方悦道:“事已成灰,奈何徒悲?你自然从不惧世人的闲言冷语,但你也无需担心江姑娘的处境。相爱而不能相守的痛苦都能承受,还有什么是承认不了的!”说这话的时候,方悦的脸微微苍白,冷峻得似顺着树干缓缓流下的露。
冯雪凌偷偷擦了泪,强笑道:“罢了!子容,不谈这个了,咱们不谈这个了!免得你……比我还伤心!既然已经不可挽回,就让它过去吧!”
方悦直瞪着他道:“当真?”
冯雪凌道:“当真如何,不当真又如何?还是先谈谈如何处理芦花氏姐妹吧!你想必早已有了计策。”
方悦也不愿两个人都沉浸在苦楚中,便道:“我虽有些主意,还要你来好好商量一下才行。如今芦花萋羽被关押在竹溪山,而芦花圆露则在你的手里。蓝姨也快要赶回来了,势必要在武林众英雄面前处之以刑。今日……我想蓝姨得知这一消息后,定会在明日快马加鞭地赶回竹溪山的。然而,从发帖到众门派悉数赶至竹溪山则须七日左右。所以,芦花纪要救女儿就只能在这七日之内了。至于魏夫人,芦花纪怕是顾不上的,倒也安全。”冯雪凌道:“只要我们谋划精当,芦花纪非但救不了女儿,反而会元气大伤,甚至这一蹶,可能便再无翻身的机会了!魏夫人在我手上,由元绛看着,就算芦花纪想一并就走,也没机会。当然,他没这个心思最好,若有,他会败得更惨。”
方悦站起身来,略有迟疑,问道:“在他人的面前使出昆山玉鉴掌已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何况这次是在竹溪山,我担心……”冯雪凌却笑道:“不必多虑!我已参透了圆觉诸经,练就了五蕴金刚掌,足以平衡身家诸艺,将自己掩饰得毫发不爽。”方悦惊喜道:“哦!五蕴金刚掌练成了?!如此最好了!不过,虽然能控制住自己,仍不可大意!”冯雪凌点了点头。
原来,那日冯雪凌送江萼回到君山,又匆匆趱转到竹溪山的时候,蓝叶姑已率众弟子赶赴鼎州参加鼎州剑会去了,独留赵田守在竹溪山。
然而,魏夫人久久未归,早已叫人暗生疑昧,芦花纪急遣芦花凄羽和芦花圆露暗中飞赴竹溪山,既为协助魏夫人,也为探查冯雪凌。
而太平昌隆已久的竹溪山并无人知道风波已起,蓝叶姑也丝毫不知风雨交加的夜暮即将到来,所以将十之的势力带向了鼎州,整个竹溪山并无特别的防备。竹溪剑派名声日盛,向来没有孰门孰派敢冒着风险上山来惹,所以根本不担心会生出意外之魇。
那夜倒十分祥静,无雀之戾噪,无风之侜张。也无冯雪凌的《拜月三卿》鸣响。赵田悠哉游哉,久闲无事,吩咐好守值子弟,便去睡了。冯雪凌恐有事端滋衍,故而未眠,只是默默地闭目端坐于厢中。风不敢起,月尚未生,四下是茫茫然一个混沌般的寂寥世界。
忽而缡飞数丈,冰寒千尺。高楼上,芦花凄羽黠绦如浪,翻翻卷卷,飘飘荡荡;修竹尖,芦花圆露冷面摄綦空,长剑短竹从。青丝遥举,玉面从容。
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