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送陛下、太后娘娘”宣政殿内群臣肃拜高呼,穆太后慵慵起身,倦倦掀帘扶着侍女款款而去。萧锦棠的脚步顿了顿,他微微侧目回首瞥了瞥跪在朝臣之中的楚清和,她与朝臣们一同叩首于地,他想让她平身不必叩拜,可他能做的只有这回眸一顾,终是拂袖而去。
宣政殿后列着四十八位提香捧盘的宫婢,这等过于奢靡铺张的排场却只是穆太后的随侍。萧锦棠见穆太后缓登凤辇,遥遥虚告了声礼,穆太后也懒得再同他做样子,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应了。福禄见状,心道自那日龙图禁卫事变后,圣上同穆氏关系堪称骤降冰点。以前圣上太后还做做母慈子孝的表面功夫,现在真是相见生厌。
只是朝堂于后宫之间息息相关,朝堂之上盟友敌对关系从无定数,制衡自己的棋子也可利用去制衡他人。皇帝太后关系如此紧张,将来穆氏又怎会成为圣上手中的棋子呢?即便不成,穆侯爷也是驻守帝都咽喉临阳城的统军,无论如何,圣上总得顾及三分穆侯爷的面子。福禄思至此处,只能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他身为内监,自是不能妄议国事。见着穆太后的凤辇缓缓而去,福禄正欲开口询问萧锦棠是起驾回宫还是去临晚殿同明毓长公主说说话,却不想萧锦棠比自己先一步开了口:“你们先下去罢,孤想一人去御花园走走。”
“陛下,这”寿康正想出言劝阻,说陛下这于礼不和,哪有陛下出行没有宫人随侍的道理?但不曾想自己话未出口便见着福禄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寿康见师父让自己切勿多言便住了口。福禄微微躬身上前,轻缓开口:“那老奴便率人于御花园后的撷梅亭等着圣上,只是鸣鸾殿的人经常于御花园中采集鲜花供予太后娘娘,委实惊扰陛下闲情了。”
萧锦棠轻笑一声,他心知福禄是在提醒自己注意穆太后的耳目。他对着身后脊背已微微佝偻的老人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的叮咛,转身便往宣政殿后左边的宫道上走去。
若自宣政殿正殿而出便是宫门,但若是往左而行便可直抵御花园,穿过御花园便是倚水而建专供皇后所居的未央宫。这等巧思妙想自是出自开国皇帝萧彻之手,为的只是下朝之后能更快的走条捷径去探望自己深爱的银兰皇后。而若自潜龙水榭上眺望,便会见着这条宫道当算是隔断前朝与后宫的一条分界线。
但此时萧锦棠却无暇他想,屏退随侍内监后他的脚步已是捺不住的快了起来,只要绕过重重宫道楼阁,便是那走向那通往御花园的偏道。随着他急切的步伐,禁步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一绕进去,便见着楚麟城兄妹正站在离他几十步远的地方,楚麟城抱着妹妹卸下的银盔,正垂首与她说着些什么。而楚清和则抄着手倚在朱墙上,一面听着兄长的絮絮低言一面对着越过宫墙还未落光树叶的金黄银杏吹着气。
一片银杏颤颤落在楚清和的面上,因卸下银盔,她高束的马尾已经有些松和散乱,几绺碎发卷曲在她的颈侧,阳光迎面洒落在她的面上,映的那碎发像是弯弯的小钩子。听得宫道一侧传来声响,她回眸侧首看向了萧锦棠。那一瞬间她一束垂直颈畔的长发娓娓跃动于光中,带起淡金色的碎光。
她也看见了萧锦棠,少年身着繁琐沉重的玄衣裳,朝服未换便赶来于此。萧锦棠见她抬手拿起那片垂落在面颊上的叶子对着自己远远的挥手时不由得笑了。他知道,她的挥手之意不再是离别而是重逢。有一个瞬间,他觉着楚清和应是天生便应带着阳光的,她不应是惊艳宫闱的明艳红蔷,而应是拨开晦暗天幕的暖阳,好似只要见到她,就连徐徐洒落的阳光都显得格外的明亮几分。
他快步向楚清和走去,行至面前时却发觉自己腹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明明不过分隔半年而已,却好似分隔几转枯荣。比起离别时,楚清和清减了不少,但这更衬的她的琥珀色的眼睛清润且明亮。思至此处,萧锦棠才发觉自己正直勾勾的同楚清和对视着。他慌然敛下眸,余光却瞥见楚清和侧颊上一道还未脱痂的暗色血痕。
“清和你的脸怎么了?这是怎么伤的?谁伤的你?”萧锦棠眉峰一凛,近乎是连珠炮一般惊呼出声。楚清和闻言一愣,旋即她抚上自己的面颊,如春日远山一般的眉向上一挑,竟是如被惹怒的小母豹一般瞪了眼萧锦棠:“你怎么跟哥哥一样,一来就问我的脸怎么了,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就知道看女孩家的脸?”
萧锦棠被楚清和堵的一梗,不知如何接话。他不知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楚清和,只能求助似的看向站在楚清和身后的楚麟城。楚麟城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抬手抚了抚妹妹的额发。楚清和看着萧锦棠微微叹了口气,再抬眸间哪里见得到方才蕴在瞳中的凶意,她抬手抓住楚麟城的手腕,开口却像是有些委屈:
“我可是从凉朔原之上带着耶律引岳的脑袋整整三日三夜马不停蹄的急奔回京,你们都不觉得我很厉害么?我还跟那个北燕二皇子过了几招呢!你们可不知道,世间竟真有人是银发金瞳的。别的不说,他那一身功夫可真的俊,两三下便把我的刀给挑了。我这脸也是他弄伤的,他那时带兵攻寰州城,一百七十步外就把楚家军的旗帜给射落了。我这伤不过是被他的箭给挂了一下”
“哎哟!”楚清和说着一顿,她猛然抱住了脑袋愤愤看向楚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