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被他一喝便陷入了沉默,或在强压愤怒,片刻后才低声回应一句:“既如此,便请凌叔,多加小心……”
他似乎就要告辞,门内却又响起一串厉声抗议:“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也得带玉茗走!姑父,我看你是真疯了!你瞧瞧他这样子,三分似人七分像鬼,你真想害死他吗!”
“放肆!”这声大喝更夹杂几道隆隆霹雳传出,震得连门外密道都有阵阵回响,看来玉王气得着实不轻。
刚才那几句正是来自水修士菱,既有她在场,舜总算不是单独一人,倒让尽远心中稍觉安定了些。只不过下一秒,这点算不上有多少的宽慰,便被另一声沙哑怪笑给吞没了。
“还请诸位稍安勿躁……既然大家心存异议,倒不如,暂且留在此处,等小公子醒来,再问个详细,便能一清二楚了。”
这怪异的声音……是心灵修士枯荣!原来他一直躲在玉王府里,难怪没人寻得到他的下落!尽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像被毒蛇暗中盯上一般,浑身都爬满了莫名的不安。
可他还未来得及细加思索,就听皇子一声冷哼:“你想拦我?”
“嘿嘿……”枯荣又是一阵干笑,尖声细气说道,“区区在下,岂敢如此无礼。只不过,因为有人太过思念殿下,故而想要请您稍留几日罢了……我说的可对,尽远阁下?”
自己的名字竟在此刻被人喊出,枪卫士全无心理准备,仿如脊梁上忽地贴了块寒冰,激得他一个冷颤。他不知在哪儿露的馅,刚想要回身躲避,面前那道墨玉石门就突然向两侧一收,将他整个人暴露了出来。
他本是耳朵贴着石门而立,这支撑物一除去便再难保持平衡,下意识一甩重枪,连踏出两步做了个防御姿态,才抬头往厅内快速扫了一圈。
圆形石室大厅空间广阔,光明灿烂。四壁依然是用古朴无华的黑石所筑,高耸天顶下方垂着个纯金铸造的飞龙汲水像,龙身足有百余米长,口中更衔着颗直径足足一米有余的夜明宝珠,湛湛清辉几如日月普照。
就在龙首正下方,分左右立着几个身影。右侧是一身纹金黑袍气到须发皆张的玉王,以及用黑绒斗篷遮盖住全身的心灵修士枯荣;左侧却出乎他的预料,或站或坐,竟足有四人。
当先立着的自然是太子舜。他披着华贵的裘皮大氅,扶着腰间那柄赤红长刀,正转头望向自己,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凛凛寒光。穿着红裙的菱跪坐在他身后地上,怒瞪着凤眼,眉间一片紧蹙峰峦。她怀里拥着个青衫公子,面朝内侧纹丝不动,貌似已陷入昏迷,听他们刚才所言,这人想来便是玉茗了。
女修士后方还站着一人,身穿王府的黑衣侍卫制服,低垂着头,背脊却竖得笔挺,却正是被他假定为阴谋者的墨。在玉王挟怒而来的威势镇压下,他虽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但还是握住了短刀不放,浑身肌肉绷得铁一般紧,把所有注意都倾在昏迷的玉茗身上。
石门一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了过来。他因为失衡下意识摆出的防御架势,在皇子眼中,却怎么看都像拦住大门不放行的同谋者!
“尽远!”舜自打在这密室中遇见枯荣后便已觉出不对劲,眼看玉王毫不松口,正打算先行退避再找人商议对策,哪料到挡住自己去路的,竟然是这个人!
他死死攥着腰刀,再想起那天在渔村说过的话,听到的种种解释,只恨得牙关都快咬出了血。
好一个心有苦衷,好一个不愿欺瞒!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吗!?他分明早和枯荣这伙人沆瀣一气,暗中谋划至今,居然还想骗我!!!可笑自己,每每午夜梦回,竟真动过再找人详查的念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看着那持枪阻截在门前的熟悉身影,看着那一成不变的冷漠神情,气得浑身发颤,血液全都涌向不断颤动的额角青筋。
枪卫士听见这声含恨而发的低喝,暗道糟糕。他怎能就这样中了别人圈套,正想解释几句,心口却不知为何忽然传来一股被撕扯般的剧痛,紧跟着脑海一震,眼前泛起闪烁金星,竟茫茫然失去了知觉。
似乎只是一刹那,又像过了许久,所有思感终于又重回尽远体内。他眼前还是片片金花翻飞,也顾不得多想,先握紧了重枪,挥手打开空间壁盾护住身周,用力晃了晃昏懂懂的脑袋,再定睛一看。
皇子不知何时已抽出了那把长刀,脸庞沉得找不出丁点表情,乌黑胜似幽冥的眸子定定对着自己,瞳中却只剩死灰般的陌生空洞。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舜的表情已是极不对劲,他忽然又察觉到身后传来让人发毛的阵阵威胁感,猛地一转头,不由瞪大了眼眶。
大厅外围那片紧闭的石室此刻竟全都被打开了,数不清的黑袍人挤在门外,将整个密室廊道围得满满当当。他们高矮不一,却都如死尸般僵立着,木然望向自己,就像是等待冲锋讯号的傀儡士兵。
四周听不见呼吸,听不见脚步,听不见一丝一毫活生生的迹象。只剩下充斥整条密道的腥臭恶气,还有从那一对对几乎快被撕裂开的眼眶中不停弥散出的,如浓雾般晦暗的,血红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