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说谎?”皇子皱起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斯诺克阁下,难道……她从来没有骗过您吗?”维鲁特这句话似乎勾起了尽远的回忆,他低下头握了握拳,显出几分犹豫。
少伯爵便知自己猜对了,立刻柔声叹道:“这么多年来,您隐姓埋名在r国孤身闯荡,想必有着不可言说的苦衷……或许那位女士这样做,也同样是迫不得已。”
他三言两语就把那封书信扯落到了猜疑的泥潭中,可惜并没能说服固执的尽远,等了片刻还是迎来一句:“信中有药剂所的确切地址,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侍卫长挥手收回信纸,将那只动也不动的傀儡白鸽塞进斗篷内的包囊,漠然看着他:“阁下不介意随我们一同前往吧?”
居然还有地址……真要到了那儿,只怕这谎言就难圆了……维鲁特心下一沉,还没回答,皇子突然反掌一甩,幻境迷宫顷刻收缩,就像颗泄了气的软球弹回到他手中。乱糟糟的脚步声紧跟着传来,他飞快一抹脸,又幻作了女子模样,顺带着帮尽远也披上了假面。
维鲁特可不想让母亲卷进这场风波,赶紧拉着赛科尔坐好。刚扯了两下桌面发皱的餐布,丽安娜夫人就已领着白衣侍者从内侧门后转了出来,个个手上都提着包裹。
“让诸位久等了……”她吩咐随从们将包裹放到桌上,一一打开,点指向女武士介绍起来,“这些药是我丈夫多年的收藏,东南西北,哪里来的都有,我也分不清楚是派什么用处的……你自己看看吧,要是能用的上,你就尽管拿去,千万别客气。”
皇子胡乱点了点头,大概也没想出怎么回话。倒是蓝袍公子站起身,笑着将桌上那些摊开的包裹一一合拢:“真是劳烦夫人了。刚才小爵爷忽然想起个地方,说是必定有解药,正打算给您报备一声,带我等前去求医呢。”
“那可太好了!”女士拧着的眉头一下解开了。她巴不得儿子多多出力,赢得美人心,笑得嘴角都合不拢。
女士这一句话就似对方名正言顺得到了准许令,维鲁特可是有苦难言,如何还能推脱。
事情虽有了转机,伯爵夫人还放不下心,拉着女武士的手不住吁叹:“雯小姐,你可别怪阿姨多嘴,以后啊,千万别再随便和人动手了。这次能拿到解药,是运气好,可万一下次再中了别人诡计呢?总是很危险的。阿姨也是过来人,年轻的时候啊,也喜欢出海到处乱闯。可是女人嘛,到了年纪,总要找个归宿的……”
她越说越朝着闺中话题走了,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皇子只能低着头,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冒。
维鲁特心事重重,没拿定应对之法,巴不得她多说些话拖拖时间,可惜还是被白先生打断:“夫人,事不宜迟,我得带着‘表妹’尽早出发,以免毒素再发作。您看……”
“好,好!我送送你们。”女士赶忙起身,二话不说,挽着儿子就往外走,也不管他是否愿意。
赛科尔用力攥着刀柄,瞪着对面那不要脸的假女人,还想着究竟要不要打一场。少伯爵可没忘了他,头也不回地甩了个手势。他到底不放心同伴走得太远,哼了一声,怏怏不乐地跟了过去。
皇子也准备要走了,却瞥见尽远木头一样呆坐着不动,习惯性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
侍卫长瞬间抬起头,看着那张用光和影幻化出的完美假面又愣住了,似乎想得太沉,一时分辨不清。
皇子就知道洛维娜女士那封信一来,准得把尽远心里沉着的过往又勾了起来。可他也实在没办法开解,叹了口气,换回原本音调轻声催促:“走吧。”
舜轻轻替他把兜帽一掩,追着维鲁特快步往城堡大门走去。
灰袍人独坐在烛火闪烁的大厅,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出神。
整齐的脚步声渐渐接近,白衣侍者们对餐厅中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正按部就班地端来餐品,小心翼翼排放在桌面。
食物的香味急速弥漫,混着花香,混着烛火燃烧的气息,混着那一声声奏起的机械钟鸣,仿佛又将他带回了久远时光中的某个片段,某个在通红炉火和笑声中融化的严酷寒冬……
但他并未沉湎其中。他牢记着皇子的催促。
他抬手伸向衣兜里那张柔软的信纸,生怕它掉出来似的捂住了,缓缓起身,垂着头,像个让疲惫拖垮了的旅行者,一步一步走向门外那被黑暗再次笼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