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大陆,弱水之畔。
烈日,炙烤大地。
空气凝滞,树叶纹丝不动,蚤缀、梣丛软戳戳地,被酷热蹂躏得无精打采。
空明浩渺、一望无际的地平线。
一个人影在移动。起初,很小。渐渐地,越来越大。
他浑身汗浸浸的,动作显得疲惫,拖着双腿。
但他的双眼异常犀利,迅疾地扫视过周围。然后,就狠狠地盯住一个地方。微凹眼眶nèi_shè出的眸光,深邃湛蓝。
稚嫩的脸颊,棱角分明,白里泛出红晕。
眉毛尖细如松枝,齐齐指向鬓角,眉间一粒浅痣,恍如松塔的一瓣,在松针间隐约可见。
少年名叫南湘子,催促他在这样酷热天气出行,暴露在炎阳灼日之下,一定是有一桩非干不可的事情,让他无可选择。
之前,若不是有一只凤凰鸟盘旋天际,投下一束长影,时不时荫蔽着他。他早已如夸父一样,渴死于路上了。
转过一座山梁,他突然被烫了一下似的,一抬头发现,凤凰鸟仿佛猛然受到了某种惊吓,倏然间,慌忙折返而去。
连日奔波的他,汗液的盐渍印在瘦长的薄衫一片一片白晕。脚趾头从鞋里恣出来,充满不知所措的羞涩。
南湘子到得弱水畔,已七天七夜。
祈衍族首领猰貐,早已如同一条身不由己的船,搁浅在弱水中。臃肿的身躯和呆滞的神情,风采尽失,神智已经处于诞妄状态。
南湘子感到触目惊心。但他年龄实在太小,还不懂猰貐此刻遭遇了什么。不及多想,他便用力抓住猰貐被水流弥紧的腰带,使足全力向岸上拖曳。
猰貐硕大的身躯,分量轻轻,被他从水中一举撩起,只见眼前一片阴影落下。如一脉落叶,抑或一抹悄然坠落的叹息。
暴露在阳光之下的猰貐,皮肤快速龟裂,恰似烛龙族长老箍射愤怒时,剑拔弩张的龙鳞,嶙嶙峋峋,令人不寒而栗。转眼间,就吱吱嘎嘎作响,纷纷剥落。
那具平日风骨刚毅,胡须剑戟贲张,被无数人膜拜的部族首领。此刻,如同一蓬轻飘飘的毛絮一般。无知无觉地瘫软着,身体肿胀得像一个包袱。
南湘子正要背起猰貐,就见一只鳄鱼,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他浑身哆嗦了一下,愣在原地。
鳄鱼头和半身猛然从水中直立,张开的巨口像两片被炸裂开来的锐利山石,混着河水和唾液,激射出一股浑浊腥膻的黏液,像巨浪般把他扑倒地上。
直立的鳄鱼,脖子向前一伸,尾巴啪啪用力击打水面,蹿起落下,一眨眼就到了猰貐身边,轻轻含住他,慢慢向身后的水中退去。金黄色的眼睛,机警地防备着南湘子的举动。
南湘子惊出一身冷汗,感觉浑身的骨头,也跟着缩紧起来,鳄鱼的嘴只要将上下颚骨轻轻一夹,猰貐就会像一粒核桃般,顷刻之间粉身碎骨。
鳄鱼退到水中,渐渐平静,金黄色的眼睛变成墨绿色。
那鳄鱼将猰貐含在口中,就一直张着,并不咬下。脊背渐渐沉入水面,只将头向上方扬起,停在水面以上,像一条敞口的小船,停泊在弱水岸边。
南湘子眼睁睁看着,却无计可施。见鳄鱼并未伤害猰貐,略微放心,但还是不得靠近。
此时,鳄鱼再要往后退的话,必然会将猰貐淹入水中。南湘子屏住呼吸,匍匐着慢慢靠近,但鳄鱼似已识破了他的目的,向一侧挪开,于浅滩处放开猰貐。
突然身子一掠,斜刺里,猛然扑向南湘子。
鳄鱼嘴收拢得只容南湘子身体的一条缝隙,此刻南湘子即便打滚逃跑,已然快不过鳄鱼冲刺的速度。眼看鳄鱼口里喷出的血腥气息,热浪一般扑面而来。
南湘子避无可避,只得一个鹞子翻身,双手双脚四个支点同时发力,身子倏然腾空搅起,越过疾风一样鳄鱼的头顶,跨到鳄鱼的后背之上。
南湘子死命夹着双腿,任凭鳄鱼疯狂地扭动。鳄鱼一边颠簸着肥硕的身躯,一边向水里缩着。溅起的沙粒和泥浆,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把南湘子似乎一下吞噬了下去。
鳄鱼在水中,双目如炬,南湘子在浑浊的水里翻滚、挣扎。鳄鱼一入水中泼剌剌穿梭如风,追逐着不断向深水下沉的南湘子,几次都与南湘子擦肩而过。
几乎就快要到达坚硬的水底之际,鳄鱼眼前突地变幻出一道光晕,水底俶然升起一条青龙,托起昏昏沉沉的南湘子激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消失不见了。
足足有半刻钟,鳄鱼才慌慌张张游到岸边,却见南湘子半跪在猰貐的身旁。
南湘子筋疲力竭,以为刚才自己已被鳄鱼摔倒岸上,昏了过去,此刻才刚刚苏醒。又见鳄鱼从水里游上来,他睁大眼睛,与鳄鱼四目对视。
鳄鱼见南湘子流露惊愕、慌乱的神情,便不再逼近。渐渐眼神温柔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因为激动而娇喘,尾巴轻轻摇摆,拍打着水面,远远看着南湘子现出很欣慰的样子。
不久,鳄鱼就怀着依依不舍的神情,望了望满脸疑惑的南湘子,转头游向深水里去了。
南湘子这才想到,这只鳄鱼伏在水里,一直托着猰貐,才使他不致沉下去淹死。此时,再向水面望去,已然风平浪静。
南湘子背起猰貐,他说不出力量来自哪里。回归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宿命。
炽烈的阳光,把大地灼烧得到处坼裂,沟沟堑堑像迷宫一样纵横交错,一眼望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