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醒醒,醒醒。”沈二娘摇着海棠,见她没反应,就朝自家门里喊了声“憨子”。她儿子二憨子就一瘸一拐得走过来,两人把海棠搀起来,拖了回去。
海棠只觉得有双手在她脸上,身上摸索着。一个激灵,人立即醒了过来,坐直身子。
“你醒啦?”沈二娘看着她,原来刚刚是她在拿脸帕给她擦脸擦手。
海棠不语,眼睛偷偷扫视一番。像是在人家屋里,房间不大,却大大小小的箱子柜子一个挤挨一个,连着自己身下的床摆满了四壁。
“你晕倒了。”沈二娘笑呵呵地看着她,“我看你在这里转了两天了,是找人么?”
海棠拉过被子,往身上紧了紧,只得又把吴海棠那可怜身世道了一遍。被沈二娘问到为何寻在秦王府附近,海棠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有了:“老早前,姑妈有过书信,说是住在秦王府附近,在秦王府做帮佣。”
姑妈又如何从扬州那么远嫁到了西安?那还不是她当年做姑娘时被个跑马帮的相中了,三言两语就被哄骗了跟着跑了。奶奶那时都急死了,后来收到姑妈的书信,知晓了原委也是无可奈何。再后来,断断续续有过几封信,说是跟着姑父回了西安,在这里落了脚。
海棠只知道姑父姓孙,有没有孩子,她也不清楚。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就断了书信。再能言善辩,谎话也要留三分,一旦说漏了嘴,不能自圆其说,被人揭穿了就一切都完了。
沈二娘再要问什么,海棠就回说:“姑妈跟人的时候我还小,并不了解事情的始末。”后来姑妈也再没回过扬州,书信又几乎断绝。奶奶也很少提及,她对这个姑妈就更知之甚少了。只是奶奶今年临终时才提了让她来投奔姑妈。因为扬州的族里对她祖孙俩的一点薄财早就虎视眈眈,奶奶在世,他们还忌讳几分。可奶奶去了,只怕族里要把她胡乱配个人,强占她家的田地。所以,她这才万不得已来了西安。
沈二娘倒听得认真,说她嫁在这里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附近有这样的人家。不过也答应了会帮海棠再打听打听。
海棠心里直暗暗佩服自己,这个谎竟说得如此圆满,如此出口成章,不由得连自己都信了。只是说谎也好费精力,海棠不自觉得心悸起来。
这时二憨子端了两个粽子进来,递给他娘。沈二娘就笑着让海棠吃下,海棠也不犹豫,本是要死的人,就算毒药也来者不拒。那粽子小小巧巧,上面浇了蜂蜜,软而甜糯。海棠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二憨子赶紧又端了两个来。
沈二娘这才告诉海棠,她那死了的老头子姓沈,门里排行老二,周围邻居都称她沈二娘。老头子以前是给秦王府赶马车的,过世后,留下这几间破屋子给他们过活。沈二娘说她的厨艺还不错,尤其是酿皮子。这些年就靠着她那一点酿皮子功夫,家里也还过得去,不愁吃不愁穿。
又说二憨子是她的独苗子,小时候很聪明很活泼。六岁时发了一次高烧,差点要了他的命。请了大夫护了几个晚上,才救了回来。却不料两条腿从此有了高低,走起路来看着一瘸一拐,其实是没有毛病的。说着,就要二憨子在房里走几步给海棠看看。二憨子不肯,急步朝外走去,那一瘸一拐得可就更明显了。
海棠陪着笑了笑。心想二憨子哪里只是烧坏了腿,看着全身可都不协调。身子总往一边倾斜,像随时要倒的样子。左胳膊往外撇着,尤其那脑袋总不经意得抖动两下。一笑起来,上牙一排突暴地龇出来很是慎人。海棠揉了揉心口,想着如果世子长这般模样,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二娘让二憨子锅里烧上了水,把澡桶洗刷干净,要让海棠洗澡。又找出好多自己年轻时的衣裳来送给她。这种热情周到,让海棠想起了牛姑姑。可是想想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又在秦王府旁边,还怕什么?于是,海棠一一顺从地洗了澡,洗了发,穿上沈二娘的衣裳。虽然偏大了一点,不过那邋里邋遢的乞丐小子却倾刻间变成了水灵灵的如花姑娘。
沈二娘拉过她的手去,帮她修了指甲。海棠想着自己一路已是很小心得保护这双手,可现在看来还是黝黑粗糙,脸上更是如此。想想世子避而不见看来是情有可原。沈二娘却一直笑呵呵地跟她拉着家常,赞她好看。可海棠心里却越来越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