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娘每天隔夜把食材准备好,第二天一早,鸡还没叫就起来开火做酿皮子。海棠也就跟着起来,帮她打打下手。的确也是第一次见,那工序可真是繁琐的很。调汤洗面,沉淀蒸晾,一忙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忙到东方大白。
这时二憨子早饭也做好了,煮得小米粥,蒸了几个白面。三人合着吃完。沈二娘又赶着收起晾好的酿皮子,搬上独轮推车。海棠不想在家里和二憨子独处,就跟着沈二娘一起去给酒家饭馆送货。
那些店里的人见着沈二娘身边如花似玉的海棠,可又是一顿调侃戏虐。海棠充耳不闻,心里直念叨着世子何时才能回来。沈家住个三五日应该还是可以的,但时间久了,就算她不畏人言,沈二娘也绝不可能由着她白吃白住。头一天的那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现在只是火候不到,还碍着情面没有说破罢了。
海棠尽可能多的帮沈二娘做些家务事,扫地抹桌,择菜煮饭,洗衣洗碗。这些她从小到大没碰过的事竟在沈家一样一样都学着做会了。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洗二憨子的衣裳,尤其是内衣内裤,这让她膈应的慌。
沈二娘开始也随着她,日子一长,就会说:“都是一家人,还分这么仔细?“又说,”那锅那碗还不是大家随便用的?你睡的盖的还不都是二憨子的?“海棠就会洗碗的时候多洗几遍,直洗到发亮了为止。她睡得床她知道是二憨子的,她把床铺反了过来睡,被子也里外反了过来盖。每晚和衣而眠,把房门插销插得死死的。
下午没什么事,沈二娘会去邻家串门,海棠不愿同去。就一个人上街,到处走走,渐渐地也摸熟了附近的地形。走着走着,就会不自觉得走去长乐门,站到门外张望好久。如今城卫已经忘记了她,也不再赶她。
海棠望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心酸,念着世子支撑的三千里,念着尸骨未寒的爹娘。一堆无法言说的苦痛,都在心底那暗房子里刺痛着她。哭又不敢哭,笑也笑不出。孑然一身,苟延残喘,真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一想起爹娘护她的逃生计,她若自寻短见,只怕爹爹娘亲要多失望啊。
远远地,看到一匹马正朝城门奔驰而来。那马上的人衣着暗青色,那可不是平民百姓可以穿的衣色。海棠心头一亮,眼睛急急得迎着那人。近了,再近点。二十出头,神采奕奕。眼看就到跟前了,海棠往前一跨,想拦下马,却不料那马受了惊吓,前蹄立着蹬起来,海棠反而被撞倒在地。马上的人急忙拉住缰绳,跳下马来,两步走到海棠面前,有些怒色地问她:“看到马如何不让开,还迎上来?“
海棠看向他,身材颇有些魁梧,额头饱满,两颊微富,而五官却像是小了尺寸嵌在脸上。海棠心想,再不济也比二憨子强,既是命中注定,也认了。正在胡思乱想,不知如何开口,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轿,此刻也停了下来。
只见那马轿里有位小姐掀开轿帘,问道:“怎么回事?“看了看情形,就下了马轿走过来。海棠一时也没了主意,只低着头爬起来。刚一抬头,却看到还有一位小姐也从马轿里下了来。真是欲哭无泪,到底还要不要相认?海棠心思恍惚起来。
“你可要紧?“骑马的公子见她愁眉苦脸,语气也缓和了几分,问她。
“无碍。“海棠轻声道。
“外地人?“公子忽然有了兴趣,”哪里来的?在这做甚?“
海棠只好自报姓名,说了来寻姑妈。
“扬州到这儿还挺远的,吴姑娘一个人走过来的?“公子吃惊道,不待海棠回答,又问道,”吴姑娘姑妈可是寻到了?“
海棠摇摇头。
“那吴姑娘现在哪里落脚?“
海棠一想沈家,又语塞了。
旁边那两位小姐把海棠打量了好半天,这时那后下车的就说道:“马公子,别管这些事吧。我们赶紧回去吧。“
一听“马公子“,赫!可不差点认错人,出大事!海棠刚刚那翻江倒海的情愫顿时化为乌有。不过想想,西安能有多大,看马公子衣着打扮也该是官宦人家。说不定认识世子,那可不也是见到世子的办法吗?于是就对着马公子,问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不及马公子回答,那后下车的就接过话,说道:“马公子可是我们西安府按察使的公子,可是你随便可以称呼的?“
马公子就笑道:“没那么严重。鄙人上马,下九胜。”又指了指旁边两位:“这二位是凝香阁的小姐,这位是静月小姐,这位是盈月小姐。”
海棠嘴轻轻一抿含笑,朝他们三人稍微一屈膝就行了个礼。九胜急忙躬身还礼,那一直未开口的静月也跟着施了礼,盈月很不情愿得也欠了下身子。
这下都结识了,九胜就追着刚刚的问题问海棠住哪,海棠只好如实回答。又问她如何不躲马,海棠就道:“刚刚可是认错人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也无法收回。
“哦?吴姑娘总不会当我是你姑妈吧?”九胜玩笑道。
海棠尴尬笑笑。盈月却拉下马脸,直催促他们回去。九胜只得作揖告辞,海棠就让开身子,请他们先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