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 重庆。
“依依, 那事儿你怎么看?”
穿着考究的男人对着屋子里的女人说着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 好似只有他一个人清浅的呼吸声,除了偶尔油画笔摩擦颜料的声音。
“我觉着, 他可能会回来。”
“这么多年了, 民党共党不通信, 不通航,弄来了多少悲剧, 依依, 这次你们可就能见面了!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我听说, 有不少人已经申请到了返回大陆的机会,梦岚一定会回来的, 我相信, 就像你一直惦记着他一样,他一定也一直想着你!四十年了, 你的梦……”
忽的,一道沙哑却清冷的声音道:“谁说我在等他了?”
面前的油画架子上, 已经画了一半的画呈现在人面前, 赫然是一张人像,带着圆圆的眼睛, 文质彬彬, 英俊潇洒, 那眸子里的睿智的深情, 即使这个眼镜隔着画布,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男人哑然失笑,“这么多年,你一直画着他,不是在想他,不是在等他吗?”
“我没有。”蓝梦依说着,手上却不停地由添上一笔,“我没有在等他,我没有。”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男人笑呵呵的说,眼睛留恋的在她身上回旋。
停了一会儿,男人说:“依依,你想过吗?要是他回来,你会不会……?”
像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像是在心中思量过千万遍也得没得到答案,蓝梦依手中的笔就那么顿住了,她已经布满皱纹的脸上带出一个笑,“我没想过。”
男人接着问:“这个问题要想一下的,他要是真的回来,你们还……”
“他不会回来。”
她这么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转过了画室,走进了客厅。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有预感,他会回来的。”
蓝梦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眸,“那又怎样?”
“你……”
“他丢下了我,把我一个人放在重庆,没有人知道我得到消息时是怎样的绝望,他答应过我的,要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保护我,不让我再遭受任何人的伤害,可是,这个世界上,伤害我最深的人就是他!”
“就算他回来,又能怎样?我的那些绝望不会消失,我的痛苦不会不曾存在过,我们错过的那些岁月不会重新来过。”
“我不会原谅他,不管他有过什么样的苦衷。”
“你又在说气话了。”男人笑着做到对面的沙发,“这句话,你是十年前对我说过,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不,我变了,我老了。”蓝梦依说。
阳光从窗户里照过来,暖暖的,落在这个已经满头银发的老人身上,竟让她带着些光明来。是的,她老了,满面尘霜,每一根皱纹里都有许许多多的故事,曾经的那双迷人的猫儿眼不复从前,模糊了,不借助老花眼镜不能视物——她老了。
可是,她老的有韵味。岁月毕竟是厚待她的,曾经的美貌在岁月和苦难的沉淀下,变成了余味悠长的酒液。
她一笑,还是像从前那样的美丽。男人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有几十年不曾变过的感情——她总是轻易的让他迷醉。
但他没有反驳,而是说:“是的,你老了,我们也老了,他也会老。”
蓝梦依又笑:“我始终想象不出来,他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像所有的老人一样,会长老年斑,会变得头脑不再清晰,会驼背弯腰、看不清楚东西?我想不出。”
她脸上有着快活的神情,笑容让她看上去更加的温和和蔼。
“所以,这么多年,你的画里面,他始终是年轻的,是吗?”
“是啊!”她说着,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去。
男人忽的站起来,“不早了,我该走了。”
蓝梦依微微点头,毫不在意的忙自己的事情了。他们太熟悉,见面又再见,是每天都是如此,已经过了需要客气的时候了。
男人走出门口的时候,迎面看到一个穿着很时髦的女人,三四十岁,长得极漂亮,一双猫儿眼像极了蓝梦依,看见她,男人就笑了——
“倩一回来了?”
叫倩一的女子笑着回声:“是呀,我来看看我妈妈,她最近怎么样啊?”
“老样子,每天画画画,喝喝茶,挺好的。”
“她还画那幅画吗?”
“是啊!”
倩一看着男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不愉快,也不没有愤怒,这不是一个爱着一个人该有的表象,可是,这么多年,她又非常确切的明白,他爱着自己的母亲。
“刘叔叔,天不早了,你别回去了,今儿留下吃饭吧。”
“不了。”男人摆摆手,“不用了,你们母女有段时间不见面了,好好的聚一聚。”说着,男人挥挥手,走出院子。
“哎——刘叔叔,你回去也是一个人,还是留下一起吃饭吧!”
但那道年迈却依旧高大的身影却不再回头,洒脱的对着倩一摆摆手,走远了。
倩一站在哪里,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蓝梦依抬眸望了望女儿,“回来了?”
“嗯,回来了。”
“洛洛呢?没跟着回来。”
“跟同学出去看电影了,叫不来。”
“哦。今天晚上吃什么?”蓝梦依状似无意的从书上抬起头,问道。
“我来做吧。”她挽起袖子,“我还不知道,妈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