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关中玻璃工艺为何远超泰西僧人等等小细节,三名山西商人懒得多想。譬如钟表传到明国,南直隶工匠一样旋即学会并模仿,时至崇祯六年,南直隶本土钟表价格甚至已经低于海运到岸价,也就是说,海船再运送钟表商品往明国贩卖已经没了利润。总之,三名山西商人思维里,九州中国手巧的工匠多了,造出更好的钟表玻璃镜能有甚值得奇怪。
有李从龙领路,三名山西商人又豪爽贿赂若干人等,旋即见到即将开卖的玻璃镜样品。瞧见纤毫毕现的手心般大精致造型玻璃镜,陈琏、高武、马端信同时狂震狂喜,问清楚最近产量,即时果断于每面100银圆报价基础抬高一半,以每面150银圆溢价揽下所有存货。此番开卖,玻璃镜坊准备了三百面小镜,每面150银圆就是四万五千银圆。面对晋商财大气粗,玻璃镜坊主持与李从龙不约而同震了震,玻璃坊更是好意提醒说:“等镜匠熟练,镜子将越来越多,越来越便宜,莫要积压手中。”
三商反问说:“年前还能产多少?”
玻璃镜坊主持说:“年前甚难扩产,如今每月能余出百面外卖。”
三商齐笑:“好,好,今年所产,我们都预定了。”
玻璃坊主持惊讶:“你们不怕积压手中?”
三商笑说:“这天下豪富,可别你想象的多。山西、河南、江南,分分秒秒吞下。”
李从龙不禁插嘴说:“江南不说,山西不正在闹兵灾,怎么也能卖?”
三商环视微笑:“就是有灾,所以才好卖,这山西过了河就是陕西呀。想逃亡关中,或者王师东征晋豫,送两面镜子可比送几百两银子风雅,你说是不是?”
玻璃坊主持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李从龙却听懂三名山西商人言下之意:送镜子可不真送镜子,大老爷们也没几个疯狂痴迷镜子,要送的是用镜子的人呀。
李从龙忽然惆怅起来:似乎,似乎这三名商人特别看好郑义?巨商背后,站的是官吏乡绅,豪商降了,官吏乡绅也离降不远了。
可,这,怎么可能!
郑义占了陕西,我李从龙为了保全家族这才无奈投贼,可是你们无德商人怎能如此卖主求荣?贼兵还没打到山西呢!霎那间,李从龙只觉自己是怒抗贼兵义士,必须狠狠谴责三商才能安心。当然,只能在心底默默谴责,说出来是要打鞭子关乱民营的。
前些日子,不就有个甘肃来的前明举人,捧着血书要劝贼头郑义摈弃小数杂学,重回理学大道。结果呢,别说贼头郑义,就是咸宁知县也没等来,一群虎狼军士问也不问,提着就走,转眼就以前明遗老遗少罪名关入乱民营。乱民营那是人待的地方吗?流民营还好,以工代赈,还讲究脸面;乱民营听说可是天天抽鞭子的,管你是前明举人还是前明知府,全都扛着锄头刨土修渠。当真是斯文扫地,还不如死了算了。
再恨再怨,再恼再气,也只能烂在心里。
李从龙正在思维发乱,忽见一名腰左胯绣春刀、腰右插手铳,手中杵着肩高步铳的威武军士。李从龙腰腿一软,喉咙干哑,差点嘶哑喊出一声冤枉自辩。幸好,军士目标不是李从龙,而是陈琏、高武、马端信等三名山西商人。军士附耳与三人低声说了两句,三人齐时色变,不顾镜子谈判向玻璃镜坊主持、李从龙抱拳致歉,然后随同军士匆匆离去。
什么事儿?李从龙眨了眨眼睛。
与此同时,心底又忍不住后怕,三名商人似乎与贼兵勾结极深,不会告发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