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曦闻言怔了怔, 脸上划过一丝暖意,却又只好像是稍纵即逝的错觉, 闭了闭眼, 待她睁开眼睛后, 漆黑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片了无生趣的黯然。
黄律师见苏碧曦一直沉默,以为正戳到了她的痛处, 立时追问道:“**, 拖延时间并不能彻底回避,请回答我方才提出的问题。”
苏碧曦的神情凄楚,听见黄律师的话, 出口的声音沙哑艰涩, “我……之所以能够在那时候记得录音, 是因为……我的丈夫孟照南, 那段时间在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起过,如果在凶杀现场,像华国一样到处都有**,犯人说的话都有录音的话, 案子就简单多了。他曾经在很多小说里面模拟了这个内容,还一再说给我听………我当时……下意识地做了这件事……”
前来旁听的李家全家, 女人们都已经捂住了嘴巴,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苏碧曦接着说:“至于黄律师方才问的, 我为什么能够不假思索, 极其熟练地知道如何录音。”
她抬起头, 看向一脸笃定的律师,“我的孩子已经四岁了。男孩子要从小培养他的独立意识,要让他从小就懂得自主,坚强。年初的时候,我和丈夫商量,让他今年开始,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远远……孩子还小,晚上一个人睡,我们不放心,经常半夜起来去他房间看看。他有时候会做噩梦,会说梦话,我们第二天说给他听,他还不信。所以,我的丈夫教我,怎么可以快速录音,把他说的梦话录下来,直接放给我的孩子听………等到孩子长大了,还可以告诉他,他小时候半夜做梦,还会说,”妈妈……我一个人睡,晚上会被大灰狼扒走的……””
她还来不及说完,眼角的眼泪就悄然落下,嘴唇微微颤动,嘶哑地低声啼哭,“我已经……录了好多好多他的梦话,还来不及给他听完,还来不及………告诉长大后的他……即便他一个人睡,也不会有大灰狼把他扒走,爸爸妈妈会保护他,永远会保护他………可是我们没有,没有保护好他……他还来不及长大,就永远也长不大了………”
她手机里面有那么多远远晚上的录音。
“爸爸,有怪兽”
“奥特曼打怪兽”
“不要吃芹菜”
“鸡腿好难吃”
“我是一个大侠哈哈”
“我尿床了……呜呜”
“好多虫子”
……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晚上说了那么多梦话。
她还没在他长大后,拿着这些录音去笑他。
她还没有看见他以后的女朋友,妻子,跟她一起分享远远小时候的趣事。
她还没有看见远远的孩子。
那一定是跟远远小时候一样,可爱,聪明,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所有法庭上的人,观看网络直播的人,都看见了一个失去丈夫,失去自己年幼孩子的母亲的泣血哭喊。
她就站在那里,双手抱着丈夫孩子的遗照,浑身颤抖地抽泣着,眼泪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地肆意流淌。
她的每一寸都在哀鸣。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已经死了。
永远也回不来了。
即便她一遍遍回忆他们的音容相貌,回忆他们的过去,也只是回忆而已。
他们已经变成了遗照上冰冷的照片,变成坟墓里毫无温度的遗骸。
再也不会有人告诉她如何用手机给说梦话的儿子录音。
她再也没有机会半夜爬起来,去给孩子盖被子,去看孩子是否说梦话。
即便是已经阅尽沧桑,心如铁石的法官,看见这一幕,都不由低下头,取下眼镜,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法庭上的大部分人都眼眶通红,有些人已经低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世纪辩护团的脸色出奇得难看。
他们万万没想到,本以为可以找到的破绽,竟然成了检方获得大众同情支持的推手。他们刚才好不容易获得的优势,几乎损失殆尽。
整个直播平台却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几乎没有弹幕飘过。
过了好几分钟后,直播平台像是醒了过来,铺天盖地的诸如“哭了,妈妈太可怜了”“这种杀人犯竟然还不杀”“那个杀千刀的就该千刀万剐”“这群律师简直是平生仅见的寡廉鲜耻”“我从未见过像世纪辩护团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杀了他”飘过。
仅有的几条“这女的不是在做戏吧”“哭一哭就要弄死一个孩子吗”,被淹没在角落里,消失不见。
陆璧晨恨不得立时过去,把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苏碧曦抱进怀里。
她的眼泪就像是千万把刀剑,直直戳向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滴眼泪都有千斤重量,压得他根本无法呼吸。
审判长宣布肃静,待苏碧曦离开证人席后,崔颢请求发言,“审判长,诸位,辩方律师方才所问,究其根本,就是为了在受害者家属身上找到缺点,破绽,不合理的地方。然后把受害者家属从公义的那一方拉下来,模糊公众的视线,转移案情的焦点。这种受害者有罪论,只有在道德法制水平低下,民众智力普遍愚昧的情况下方能有用,但是如今的华国,我们是这样的国家吗?”
崔颢道:“方才辩方律师提出的观点,关于被告蓄意谋杀的动机,已经无可争辩。试问,在普遍禁枪的华国,随身携带枪支,捏造身份闯入民宅,难道是为了跟死者喝杯茶?这样精心策划,审慎安排的谋杀,竟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