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楠之所以对我只字不提,原是答应过,替君君妈妈保密。
夜幕深沉,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吴楠临终一幕在脑海里反复回放,他颤抖的手枯枝般向空伸着,要去触摸君君的头,却渐渐垂落下来。他的遗言犹在耳边回响,听起来分外伤感、惆怅:美美……照顾……君君……
我泪流潸然地想着君君的问题,那人若再来,该如何应对?如果君君被夺走,前途莫测,我该如何向吴楠交代?如何向和君君有亲情关系的所有人交代?
仿佛鬼使神差,在我忧心如焚的这个双休日,黑铁塔男人又一次找上门,身后跟着两个法警。法警出示了证件。黑铁塔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神情自得,像是逮到人作奸犯科的证据:“搬家我就找不到了?我今天来,要带我女儿去做亲子鉴定。”
“搬家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报告谁!”我义正词严。
君君正在她的小书房画画,认真、专注。我领着他们进入卧室,掩门,低声道:“只要合上个理字,我会配合你们,但千万不要吓到孩子。”
君君却已推门而入,雪白的小脸忧郁、美丽,像一尊小玉雕,眼泪汪汪地仰着头:
“姐姐,我要和你一起,我要和你一起……”
两个法院工作人员对视,动容。黑铁塔慢慢走到君君身边,满脸虚假的笑,试图触摸君君:“君君,你忘了我吗,我是你项叔叔啊。”
君君忙往我身后躲,黑葡萄般的眼里盈满水光,竭力去追寻某种流失的记忆,而后突然尖叫:“你是坏蛋!姐姐,他是坏蛋,打我妈妈的坏蛋!”
他东说西说,要君君跟她走,君君惊慌不堪地抗拒,哭着往我身边躲。两个法警看不下去,便劝告黑铁塔,对孩子不要性急。明知局势已定,我满心的荒芜、碎裂,弯腰将君君揽住,看着她冰雕般的脸,看着她眉毛间那颗隐约可见的朱砂痣,心里是翻滚的浪潮。无法抚平君君的恐慌不安,无法改变她的血统,不能干预别人的入侵,连安慰的语言都搜索不到。
我无法抵抗一切命运的既定程序,只有妥协和退步,带着君君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
从医院回来又逢冷雨潇潇,不消一会儿,世界就在风飞雨飘里变得一片迷蒙、琉璃,仿佛安徒生笔下的童话世界。我拉着君君下车,进屋,擦去君君头脸上的雨星。君君仰着天真的小脸,黑葡萄般的眼里写满疑问:
“姐姐,我没生病,为什么带我去医院抽血?为什么还和那个坏蛋项叔叔一起去?”
我脱去外衣搭在衣架上,抱起君君,蹭着她冰冷的脸蛋,潮湿的心绪飘散在窗外雨幕里:“君君,这个项叔叔……其实,对你没恶意。”
君君猛地挣脱我,气恼的眼睛瞪得溜圆:“姐姐别骗我了!我以前见过这个项叔叔,认得他是个坏蛋!”
我又为吴楠感到悲哀,许多的疑问在心底发酵、膨胀,便轻声问道:
“君君,你以前经常见这个项叔叔?”
君君食指捣着嘴角进入思索,小声念叨:“经常吃饭,经常睡觉,经常上学,经常画画……”
君君最后认真地摇头,表示否定:“姐姐,不是经常见他。”
我仍为吴楠悲哀着,心里涌起一阵钝痛:“以前见面的时候,他打过你妈妈?”
君君的眼里突然涌起悲伤的泪雾:“他和妈妈吵架,要妈妈离婚,还在咖啡屋里打了妈妈。”
“后来呢?”
“后来,妈妈带我走了。”
我心里风起云涌,知道问不出结果,便再次转移话题:
“君君饿了吧,想吃什么?姐姐去给你做。”
君君转着眼珠想了想说:“姐姐也饿了吧?姐姐爱吃苹果,君君也爱吃。姐姐,先做个苹果沙拉好吗?我要跟着姐姐学削苹果。以后,每天都给姐姐削苹果吃。”
我鼻子酸得难受,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转面窗外偷偷擦拭,又领着君君走进厨房,让她看着我一点一点地削完一个苹果。
晚上睡觉看到茜茜来电,听君君在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我悄悄下床,来到客厅接听。茜茜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美美姐哎,现在的女孩都这样哎,心里想着谢霆锋,上过n
个刚认识的床哎,拍着以偷情为目的的拖,嘴里还说非诚勿扰哎!”
我习惯了茜茜的没头没脑,对那个吃软饭的作家总是不感冒,便关切地问:
“该不是你那作家出了状况吧?”
茜茜的语气悲天悯人又显得欢快:“黄帅出了状况哎。”
我便狐疑起来:“黄帅那么精,会出什么状况?”
茜茜的声音欢呼雀跃:“黄帅是北京本土哎,又从名校出来,家里做着生意,祖上留着房产哎。那个女孩是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的哎。黄帅曾经很牛逼地说,从她身上找不到任何缺点哎。黄帅逢场作戏也作倦了,就被女孩撩拨闪婚了哎。可婚后不久,女孩就经常玩儿失踪哎。对于黄帅来说,你失踪也不要紧哎,候补老婆排成队哎。可关键是这女孩以开设计工作室为名,卷走了他三十万哎。黄帅巨丢脸巨郁闷哎,每天上班的脸色好像上坟哎。”
我不由惊愕:“ood!真传奇!我怎么就不知道这茬?”
茜茜的话通过呲呲的电波传来:“你每天君君君君的哎,怎么注意别人?注意,黄帅闪婚,我用的是撩拨哎。黄帅目中无人惯了,哪儿把什么女孩放在心上哎?是那个女孩掏出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