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这口吻,是褚言?
眼皮不安地微跳了几下,褚阅略想了想,暗道韩振方才向身后喊着阿姐,她若在此倒也并不奇怪。
既然如此,那方才的骇人视线,便是她么?
有褚言在这,褚阅不便细想下去,忙暗中掩下思绪,狠掐了自己一把,强打起精神对付褚言。
她依旧倚着树干,苍白着脸仰头看了看在自己身前站定的褚言,气若游丝地唤了声“二姐”。
褚言没有答话,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旋即便迈步踏进树影中,轻撩起青白色夏衣的裙摆,旋身在褚阅身畔的平整地方上坐了下去。
鼻尖骤然涌入一阵冷香,紧接着便有衣襟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贴着耳畔传来,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止令褚阅猝不及防,恍然间竟隐隐想起了儿时的琐碎往事。
“还记得我七岁那年冬日,”就在她即将沉入思绪中时,身旁的褚言却率先开了口,淡漠如故的声音中难得染上了一丝怀念的味道,“父亲不顾他人劝阻,执意要为我庆贺生辰。那日来了太多太多的达官贵人,我胆小害怕,便悄悄从宴席上溜了出来,一个人躲在这的大樱树下,不敢回去。”
褚阅伴着她的话语,渐渐想起了当年蜷缩在树下的那个青皮团子,忍不住微挑了嘴角,默默一笑。
褚言的视线紧紧跟着在不远处嬉笑打闹的的韩振褚行,缓缓接着道:“腊月天寒,我本以为父亲发现我不见了便会赶忙来寻我然后温声细语地哄我回去,但现在我才知道,所谓的爱女生辰宴不过是他年关之际贿赂同僚的幌子罢了。那时我就在在树下傻傻地等了许久许久,直至肩头落满了积雪,却依旧不见有人来此。直到最后——”
她说着说着,忽地顿了顿,转脸对褚阅道:“四妹可知最后是谁来寻到我的?”
对这答案心知肚明,可褚阅还是半垂了眼帘,遮掩下眼中的复杂神色,恭顺道:“姵儿不知。”
“是大姐。”
“她那时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我还记得她那日穿了件火红的狐裘袄子,可爱极了,丝毫没有现今的威严气势。她在树后寻到我后,并没有讥笑我胆小,更没有呵骂我为褚家丢脸,只是拧紧了眉头,叫我快些回去,莫要染了风寒。那时的我以为大姐也是偷偷溜出来透口气的,可后来才无意间从大夫人口中得知,那日是大姐第一个发现我不在宴上,特意出去寻我的。”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褚言伸手抚了抚树下丛生的细草,轻叹一声,“于天地而言,虽不过是片刻光阴,但又有谁能料到大姐竟会·如此轻易而去……”
褚阅听得她这声轻叹,一时间百感交集,却不敢在她面前露了马脚,只垂首默默听着,并不搭腔。
“四妹难道就不觉得大姐的事实在是太突然了么?父亲与大夫人三年丧期尚未满,褚家便又遭此变故,实在是过于蹊跷了些。”
果真如此。
心底的感怀霎时便消散不见,褚阅在心中冷笑着暗骂自己糊涂,现在的褚言早已不是子,肚子里的包子馅怕是早就换成了乌漆漆的墨水。
再者,一向清冷自傲的她又怎会没来由地心生感伤,她要的不过是以情化人、逼问出自己的真话罢了。
“二姐,斯人已逝,你这般伤怀只会让九天之上的大姐难以安心。”
如此温婉恭顺的话语在褚言耳中却有着另一番深意,她轻抿了嘴角,神色如常,淡淡应了句“四妹言之有理”,旋即便抬眼专心看着不远处与褚行疯闹的韩振,不再多言。
褚阅的耳根子好容易清净了下来,自然不会再去讨嫌。此刻已至未时末申时初,正是一天中日头最足的时刻,褚阅躲在这阴凉树荫下,偶有几丝凉爽微风拂过面颊,惬意得令人心生困倦。
她昨晚本就没能安眠,此刻心思沉定、头脑昏沉,正打算靠着树干小憩片刻,哪知视线不经意间滑过眼角,却正巧瞄到了令她胆战心惊的一幕。
“行儿——”她瞧见韩振被抢鞠球的褚行绊得连连踉跄,霎时便白了脸色,惊呼出声,谁知行字方说了一半,便被一截袖摆硬生生打断。
“不必担心,行儿懂得分寸。”
“可大哥他——”
“他是傻子不假但又不是没有手脚,摔一下也并无大碍。”
“你看,”说着,褚言撤回手向笑嘻嘻的韩振轻扬了扬下巴,“他在笑呢。”
褚阅瞥见她嘴角略带苦涩的笑,喉间哽了哽,小心翼翼问道:“大哥的病,当真没得治么。”
“逆命而为之事哪能如此轻易成功,父亲在世时便花了大力气,二十几年来遍访名医却依旧不见成效,又怎会一夜之间痊愈呢。”
褚阅抿了抿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果然还是当年的事么。”
“那并不是我们褚家的事,”褚言并起两指轻抚过衣摆上的暗绣花纹,答得颇漫不经心,“父亲对母亲和非己所出的大哥已经是仁至义尽,既是无解之症又何必再白白耗费钱财人脉。”
褚阅只知她手腕果决,却不曾料到她对一母同胞的兄长亦能如此理智得近乎漠不关心,忍不住在心底对“褚言”二字重新下了评判。
“对了,”褚阅正默默思索间,却听见身边的褚言再度开了口,“今日是初七,依着惯例,宫中民间都会好好热闹上一番。但现今大姐登仙尚未满三月,这些热闹还是不要凑了吧。”
“这些话我在前几日便已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