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前一天,学院里已经寥寥无人。天色暗沉,像要下雪,反衬得人间处处灯笼高悬,商业街头摩肩擦踵,热闹非凡。钟一鸣坐车回到熟悉不过的站点,车站旁那家照相馆就是自己的发小周文所经营,照相馆已然贴上闭店的告示。斜穿过红绿灯,水果店里生意兴隆,那位“偷懒”闭店的周店长正忙着在一旁帮着客人挑选装盒。
“老板,要两盒赣南脐橙,两盒阿克苏,还要一串香蕉。”
周文抬头,大冬天里脸上泛红,脑门冒汗,看是钟一鸣,脸上笑得更开。
“多久没回家啦?”他麻利地替果盒扎起红绳。
钟一鸣笑道:“国庆才回过,不是周老板忙了不在么。”
周文摇摇头:“我哪里和你们这些音乐家比。”
“周哥既搞兴趣,又开店,还不比我做学生的强。”
周文虽然经营着名不见经传的小照相馆,业务多是各类证件照。可老同学钟一鸣知道他从初中起就喜欢摄影。摄影是一个实践活,他为人低调,拍了那么多年,技术或许还比学校里纸上谈兵的科班生更好。
强不强不能比较,可钟一鸣的话是懂他的,周文心头热,他想和钟一鸣谈谈前几天有记者来找他调查当年的事情。话还没出口,老板娘又在里头喊儿子砍甘蔗。过节了,人人回家探亲,水果店生意忙得是七手八脚。钟一鸣拿了水果,和老板娘付了钱又寒暄几句,答应下次再来聊便往家中走去。
不过下午三点,楼道里已然是一股火热的油烟味。这天大家都提前做饭,钟妈妈也当仁不让,早已准备了鸡鸭鱼肉迎接儿子归家。这一下午的成果当晚总吃不完,又要放到明天,往往能奠定了钟一鸣归家三天的伙食。知道如此,钟妈妈还是乐此不疲。
钟一鸣拎着大盒水果回家,毫不意外地见到在厨房里精神抖擞的母亲。她说着不要儿子带什么东西回来,神色却是眉飞色舞,叮嘱儿子晚饭前赶紧先上李老师家探望,又回了厨房。
即使妈妈不说,钟一鸣也自然会这么做。刚买的两组同样的水果,他鞋都没脱,拎上其中一组,又向楼上走去。节日里,李老师家冷清许多。她一个人在家,也不多做饭菜,只从玄关到厨房的地上堆满了学生送来的礼物,显出一丝过节的味道。钟一鸣又往这堆纸箱做的小山上舔砖加瓦,李老师吃不了这许多,反而挑出好几盒牛奶糖果让钟一鸣等下带回家。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老教师邀钟一鸣进屋。他坐在沙发上,想着当年自己总坐在这里,蹭肖本的钢琴课。
“最近有没有练琴?”李老师在他身边坐下。
钟一鸣毫不心虚地点点头:“一直练,学校也有要求。“
李老师笑笑,抬眼道:“学生里,就数你练琴最自觉。”
那时候,钟一鸣是卯足了赶英超美的劲儿,想早日和肖本与徐璈因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目标明确,自然不比那些被家长逼着过来学习的孩子,他学琴一点儿不偷懒,反而是在学习上偷懒溜过来练琴。
“念的作曲系,那你有没有写曲子?”
钟一鸣脸红,他弹钢琴,却从没完整地写过一首自己的钢琴小品,做过的只有给肖本的那些流行歌曲。他写歌的时候化名叫乔治,是从肖邦想到了他身边那位非凡的女作家,至于现在却被歌迷们亲昵地称作佩奇弟弟,也无所谓了。
李老师了然地点点头:“商业是一码事,既然有这个能力,没事的时候写点自己喜欢的曲子。以前,我就喜欢写。”
“李老师写过钢琴曲?”钟一鸣第一次听这位老教师提到这件事。
“写过,写过一本呐。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一直是一个人吗?”李老师说起这话,还是笑眯眯的,眼神也十分柔和。钟一鸣当然不知道。她并没有期待男孩的回答,说着便起身,从书柜最下层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档案夹。档案夹里满是手写着曲谱的老信纸,左上角标有日期和编号。关上抽屉的间隙,钟一鸣瞧见那抽屉下放还堆叠着一捆捆信件。
李老师把曲谱交给钟一鸣。钟同学细细看去,与现在使用软件编曲不同,16开老信纸上一字一点都是誊抄的心血。拿着这厚厚一沓,他有些惶恐:“老师,这何止是一本。”
“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李老师语带怀念地看着那些作品,好像在怀念自己的故乡童年一般,“放在我这也是陪葬,倒想给你看看。”
“我?”钟一鸣有些感动。
“就怕年轻人不爱看,不珍惜。前些日子,肖本也来看过我。”
李老师的话题转得太快,让钟一鸣应接不暇。他愣在当场,肖本总不能和李老师提起那些事情,他想着想着,不可描述地脸又红了。假装专注于整理曲谱,小声地应了一句:“肖本呀。”
老教师见他不愿抬头,慢慢地自己说道:“你们应该是见过了吧。那我真的放心啦。肖本天生只会弹琴,越是这样的孩子,发生了那种事,我一直担心他……”
“李老师知道肖本搬家之后的事情?”钟一鸣语气有些急切。徐璈因的话在他心头扎下的那根刺始终还未与肖本道明。没想到李老师又提起此事,老师与徐璈因一样明亮着眼睛识破他们的相逢,莫非她也是知情者。想到此处,钟一鸣的询问不禁脱口而出。
他看向李老师微微笑的脸,却在轻轻摇头:“不,我不知道。肖本再来看我,已经是你读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