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余宸,已过花甲之年,但多年征战沙场练就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身着靛蓝道袍,棕丝编织的网巾拢着一头银发,簪着根挽月状的玉簪。风霜在他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眯着的双眼里,闪着精芒。双唇紧抿,隐隐透着一丝隐忍。
“齐徵。”
良久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靠在椅背上,向黑暗中唤了一声。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微微躬身,“国公。”
齐徵,管家齐铖的独子,自小跟在余宸身边,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齐徵和齐铖不同,齐铖是管家,为人圆滑,而他这个儿子,却和他的性格完全不同。
齐徵为人公正,对余宸更是忠心耿耿,且是个极其寡言的人。很多时候,他对父亲暗地里的一些做法很不赞同,因而和父亲关系并不亲近。
余宸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花白的胡须,定定看着齐徵,道:“东宫失火,这件事你何看法?”
齐徵略显诧异,微微抬头间,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密信上,“国公,属下不敢妄断。”
余宸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恍若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身为征北将军,出征前国君私下问他,对此战有多少把握,他也是如此回应的。
那场征战,他领军深入敌后,以少胜多,成为秋溟国传奇。此后,每逢他出征,国君为他践行,只赏他酒,并会留一半,约好回来再饮,却再未问过他有多少胜算。
余宸拿起桌上那的信,向齐徵说道:“萤儿自小和你亲近,这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齐徵接过信,看了一眼,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
他的神情自然逃不过余宸的眼。余宸起了身,淡淡道:“不管送信的人是何用意,萤儿到底是我定国公出去的,又岂能受这样的委屈。”
齐徵略略沉思了下,道:“国公,大小姐的心思,恐怕……”
余宸摇了摇头,望着院中落败的梅花,道:“她是什么心思,也是为了余家。东宫失火,太子殿下想借此来扳倒瑜王,如今却把圣上的心腹太监牵扯了进去。这趟浑水,即便我不去趟,也会有人逼着我去。谁不知道,我是太子殿下这边的人。”
他回过身来,拍了拍齐徵的肩,沉声道:“齐徵啊,这事恐怕真的是莹儿做的。”
齐徵没有说话,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冬日的午后,阳光略显慵懒,照射在帝都内,寒气却从四面八方涌来。余宸坐在轿内,轻轻阖上了双眸,藏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揉搓着。
余宸入宫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江千寒坐在院内,翻阅着一本菜谱,听着韩蓦在耳畔絮絮叨叨说着,从袖中拿出块丝帕,拭去他额上的汗。
韩蓦确实说了太多话,这会儿口干舌燥的,见桌上有泡好的茶,端起来就喝。
江千寒也没说什么,看他喝完了,又给添了一杯。
“师父,这余宸明知道是挑拨,为何还要入宫?”韩蓦放下茶盏,赖在江千寒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有些不解。
江千寒放下菜谱,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余萤是定国公府的人,她出了事,定国公府必然受牵连。余宸是个聪明人,他要不进宫,余萤的性命,恐怕难保。这权衡利弊之下,他自然是要进宫的。”
韩蓦若有所悟,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就看秋晏是何态度了。”
江千寒“嗯”了声,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