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皇帝总算对诸允爅不肯妥协的婚事点了头,肃王首当其冲欢天喜地。
宁贵妃虽还忧心着昭王幼子之死,但逝者不可追,眼下肃王能尽快把杨不留名正言顺地娶进家门开枝散叶自然是头等大事,皇家仪制繁琐,宁贵妃不假于人一手操持,杨不留到头来只用去长宁宫量了身量用以裁定凤冠霞帔,此后便没了她能帮忙插手的地方,被诸允爅好生哄劝着回府休息调养身体。
然而这理该含羞待嫁的新娘子却满面愁容,根本歇不下去。
昭王有意重现方苓旧案一事杨不留并非未曾同肃王提起,然而那位一门心思娶媳妇儿的肃王殿下根本毫不介怀,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再三保证,决不会准许任何人在他面前伤她毫厘。
可天定吉时也捱不过昭王对杨不留的怀恨在心,杨不留总觉得这稀里糊涂热闹起来的婚嫁之事实在不合时宜。
无妄拨着佛珠的动作顿了顿,掀起眼皮神神叨叨地看了杨不留一眼,没忍住叹了口气,温吞道,“这良辰吉时还是贫僧替二位算的,姑娘非要跑到贫僧这儿说这婚事定的不逢时机,难道是来砸我护国寺的牌子?”
杨不留一口茶水呛了一半,抬眼觑着这位顶着得道高僧之名行以神棍之实的无妄大师,实在感慨他这脸皮着实厚实,“……不敢不敢。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有事相商,请求护国寺助以一臂之力。”
杨不留放走郎七归山,铺陈了半年有余,为的便是循着他的动向,让陆阳和庄望的人脉摸清诸多蛰伏于中原境内,却自阿尔番丽去世之后未曾动过的鹰犬暗线,而后寻得时机,一遭斩除干净——但这凭空落下的婚事反倒成了阻碍,昭王原本就惦记着藉由杨不留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牵连肃王府一并除去,而今郎七要么久无联系,要么难得一见时竟也开始对昭王所为作以隐瞒……
昭王蓄势待发,杨不留以备万全的筹备便不能再拖了。
“……”无妄捏着佛珠愣了一下,“你说什么?拔除?”
“对……我打算在肃王府大婚之前,把南境鹰犬和蛰伏的暗线悉数牵出来。”杨不留拧了下眉,不自在地沉了口气,“若有必要,一个活口也不留。”
世道光阴奔流无返,西域鹰犬在二十年前因着阿尔番丽折了半数,而今世事难料,另外半数终归也要湮灭在稳固王朝的洪流里。这些人算不得一族一系,却亦是西域血脉的一支,因着战乱流落至此,又因着所谓信仰无以延续……这些疯狂的糟粕弃之并不可惜,可惜的无非是为了拥护虚妄而泯灭良知的生命。
杨不留追寻这些人的踪迹时无妄几乎尽数悉知,他甚至比杨不留自己都要清楚,她曾经为了判定这些人会否再生祸乱,纠结了几番几次。
然而总有人想捡起这些祸端再趁机生事,总有人推着杨不留走向她再难犹疑恍惚的位置。
无妄阖上眸子,低沉地念了几句经文,压抑地叹了一声适才问道,“护国寺如何襄助?你又打算借谁之手加以铲除?五军营?”
“有人比我更想除掉这些鹰犬的痕迹。”杨不留蹙着眉,捏着茶杯顿了一下,“大动干戈的事儿,还得是皇上的旨意来得更周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