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蓝定睛去看,杨氏的指间已经一片青白,喉咙里好像积蓄着什么,一刻不停地发喘,她仍旧勉力自己止住喘息,发颤地让微蓝坐下。
柒柒忍住哭腔,帮杨氏净了面,擦了手,丫鬟婆子赶紧帮杨氏换了干净利落的素衣,她才敢生了拉住微蓝的想法,可折腾半天,颓然地只捉住了微蓝的一根手指。
微蓝被杨氏的情绪一带,心里发酸,微微咬咬嘴唇,进来的时候,她想过很多,什么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怕,到了此情此景,才发觉,都是些半分用处没有的废话。
眼眶里,眼泪不住地滚落,微蓝半跪在榻边,紧紧地握住了杨氏这双冰冰凉凉,没有一点力气的手,想要传送她一些力量似的紧紧握着。
她不经想起创世纪中,亚当新生,柔弱无骨,借着和上帝手指的那么微微一碰触,就立刻获得了生气。可微蓝不能,也不是上帝,她做不到。
杨氏眼里雾蒙蒙的一片,微蓝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紧紧握住杨氏的手,不让眼前这一波云烟,化开了去。
屋外又响了声干雷,微蓝的嗓子哑了哑,干涩地说不出一句话。
杨氏又费力笑笑,唇角微动,语速很慢,道:“今后有劳你了。”她说得很是平静。微蓝看了,很是难过。
杨氏已近灯枯,她歪着的头,从枕边垂落下去,显然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口中还在喃喃地说:“我不悔,不悔,她轻践了我,难道只让我受着?”
这一句,虽然没有波澜,却抽干了杨氏,全身余下的所有气力,话音一落,她的双肩怠惰,眼角湿濡,越发疲惫。
微蓝不知如何接口,泪水滚落,滴落在杨氏身边,这让微蓝心惊,唯恐热泪烫伤了杨氏,微蓝不住点头,胡乱地抹脸,让杨氏放心,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窗外的又一声惊雷,二月的天,本不该有这样反常的雷声,杨氏本能瑟缩一下,借着雷声,突然有了力气,柒柒在她身上种下的银针微微颤抖,杨氏剧烈咳嗽一阵,双目通红,咬牙狠命地盯住微蓝,凄厉地喊了一声:“把你自己的心守好了!守好了!哈哈……”
几分癫狂,几分无奈,又在续乱地说着,“你带着墨书慢点跑,小心磕着。”微蓝点点头,“嫂嫂放心罢,”声音很哑,“男孩子总会调皮点,我们只是去捉小兔子。”
“他长得真好看,还是个成型的男胎……”
“哥哥他,……为甚……不要我了?”
微蓝泪如雨下,看着渐渐没有生气的杨氏,柔声问道:“二嫂要不要看看孩子?”
杨氏闭目,声音有如来自天边飘渺,“看了,……就舍不得了,……不看,……都不看。”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微蓝逐渐感觉自己的四周有点凝固,所有场景一帧一帧,进度缓慢。
杨氏身下血珠迸溅,逐渐开出一朵妖娆邪魅的花,她的面色,越来越惨白,由着微蓝拉着的手,脱力得越来越明显,可她也渐渐地笑了,笑得诡异,又笑得天真。
她的一番话,径直敲打在微蓝心头,凿得微蓝本就厚重的心房,又树了一堵墙。转瞬,杨氏一松手,像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床上。
屋里一黑,原来是那一豆残灯,灭了。
周围哭声渐起,微蓝恍恍惚惚想起蓝楠考研那年,冰冷冷的台阶,爷爷的灵堂外,也是哭倒了一片。
有人心思难辨,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期期艾艾,被请来确认的老人家高喊一声:“离魂。”蓝楠一直没能落下的泪,终于在抱着父亲时,忍不住痛哭出来,怎么会感觉那么痛呢?明明跪在台阶上时,看着旁边的人,假模假样地流泪,听着旁边的人让她哭,她还直挺挺地,一直掐自己的手心,直掐得手心出血,愣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不要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少夫人,用力啊!”
一盆盆血水端进端出,真实或虚幻,这屋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如同倒带,飘在了微蓝眼前。
“不行,头太大了,熏艾草。”
“不可,不可!二嫂子现下已经万分虚弱……”
“再不决定,大小都保不了了。”
“可是……”
哭喊声,安慰声,以及变调的叫喊声,微蓝觉得耳边嘈杂,全身发凉。
血水还是一盆盆地端出,微蓝疑心杨氏的血,会不会早已留干,就听一声:“不好了,不好了,血崩了!”
有稳婆跑出屋子,肥胖的身子被门槛拌了一下,碎发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稳婆全身上下,早已汗湿,她摔在地上,没来得及抹掉一脸的灰尘,对准门外守着的一群人,大呼小叫:“哎呦呦,可不好了,血崩了,是保大还是保小?”
……
微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的屋子里也空落落的,没什么人气,微蓝披了外衣,一路顺着府里的啜泣声往前寻找,却见正蔳醉醺醺地坐在灵堂的门槛上,发髻蓬乱,嘴边笑得奇异,让人难辨其意。他今日掏出了一件寒冬腊月里才值得穿的墨色袍子,看起来很是不搭。
微蓝揉揉眉心,这才认出,那是杨氏嫁过来第一年为正蔳做的。
杨氏在亲哥的庇护下,也是娇娇地长大,女工精算,都不太懂,也没有人强求她。这件衣服的针脚,不够服帖细密,当时杨氏学了好久好久,过年时,献宝一样地送给正蔳,结果正蔳嫌弃得很,一次都没穿过。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