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德气愤至极,手指抵着他的眉心,用劲一戳,把他扔下门槛来,见正蔳滚了好几滚,对着他的身影大骂:“家门不幸!你这逆子!”
而正蔳呢?一动不动地就趴在地上,气都没有少喘一下。
洛明德的声音嗡嗡地传来,白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要我如何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你怎么对得起语兮?
正蔳还是一言不发,任凭洛明德手推脚踹,也咬着牙,一句话不说。
葵娘见微蓝在一旁傻站着,让丫头取来披风给她,却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宋嬷嬷拦住,说句:“葵夫人有心,老奴帮小姐披上罢。”话语间,不动声色地将葵娘给的披风摸了一整圈,才放心地给微蓝罩上。
葵娘眼神黯了黯,也没说什么,回了句有劳宋妈妈,静静地退下。
微蓝瞳孔猛得一缩,这是杨氏的灵堂?黑得发乌的棺木,绸缎做的巨大白花,鲍氏同柒柒跪在棺木前,往火盆里烧那黄黄又圆圆的纸钱。微蓝只觉得全身发冷,身边有好重的血气,到处透着死亡的气息,那是来自地府的,一股腥臭味。
贲氏被正葏带来,尴尴尬尬地朝杨氏磕了头,贲氏忧心忡忡地看向正葏,心里似乎害怕三哥因此迁怒冷落。
正蕍也带着施兰溪过来,郑重地拜了拜,又将一根孱弱的香,轻轻地插在灵位前的一方香炉里,施兰溪哀怜地看了牌位许久,垂下眼去。
正莯又带着墨书等一众小辈过来,见到微蓝,平稳地拍拍她的头,稳重道:“既是来了,去给你二嫂磕个头上柱香罢。”
微蓝刚跪下去,原先没有生气的正蔳,“腾”地站起来,稳了气息,大喊:“保大,保大。”
微蓝没有多想,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只希望杨氏一路走好。
正莯看着正蔳不中用的样子,躬身向洛明德请求道:“阿爹,叫阿蔳再看一眼小兮罢。”棺木一合,便再难开启,而此时正蔳的眼睛亮了亮,因为鲍氏同他说:“阿蔳,语兮说要见你呢。”
洛明德摇摇头,拂袖而去,来往祭奠的人不多,杨家当初纵然威望,但也抵不过人走茶凉,祭拜杨氏的,只有几个忠心的老仆。
鲍氏说,杨氏要见他,正蔳眼中有一丝微光划过,突然想到什么,又举足无措起来,他用力拿自己的衣袖抹了抹脸,使劲拍干净自己灰塌塌的手,正了正发髻,又拍掉身上的好些土。
“语兮喜欢我打扮齐整。”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额发,恍然间,他看见了一旁的微蓝,一个箭步冲过去,要抓住她的衣领,被赶过来的正萡一手推开,正萡压着怒气,怕冲撞了杨氏,低声说:“老二!你发甚疯!”
鲍氏看着这幕,忆起当时正蔳扭住稳婆的衣领,一字一句地确认:“我说,保大!”
稳婆看他神色,被吓得抖了三抖,颤颤巍巍地说:“少夫人想……想保小……”
正蔳满身的血,仿佛涨满了整个脑袋,院子里是他的吼叫:“我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我说保大!”
“是是是,”稳婆点头点得厉害,当正蔳终于放下她,才又跑回屋里,大叫着:“保大,保大。”
想到这些,冷冷瞪正蔳一眼,叹了口气,心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就听正蔳眉头紧蹙,慌乱伤痛地垂手看向微蓝,喉结哽咽,泪水狂涌,“她是念着我的,对不对?”
奶娘怀里的两个新生命,破晓般的一阵啼哭,微蓝看着两个孩子,思量自己说什么,才对这两个孩子最好。
她走过去,不太熟练地哄哄两个孩子,孩子似乎是饿了,在她怀里拱来拱去,鲍氏见状,捂着眼默默流泪。
“她说,不想你舍不得,舍不得你难过,舍不得你为难,让我转告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微蓝违心地说着,对上柒柒意外的脸,微蓝语声转悲,看向柒柒,“二嫂一直念着,对不对?”
柒柒心中天人交战,压下眉毛,闭眼点头。
正蔳这才确认了,有了喜色,眼睛亮了不少。
“二嫂说,她怕疼,二哥总嫌她娇气爱哭,怕走了,哥哥你都嫌弃她。”
施兰溪定定看微蓝一眼,还有正蕍,一屋子的人,人人都晓得她鬼话连篇,怎地就正蔳信了?
微蓝心中酸楚,听得正蔳嘴角含笑,“她怕雷,怕疼,还爱哭,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你为甚不好好照顾她?”正蔳被微蓝问得有些迷糊,微蓝卯足力气大叫一声,“她帮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你还要回敬她一个外室!一个非婚子!”
“没有,……我……没有。”正蔳立时气弱,“我想的,想好好同她过日子,我……,她……”
微蓝看葵娘站在灵堂的暗角里,看贲氏小心翼翼地看着正葏,手握成拳,敲敲脑袋,无奈地说:“二嫂她,希望由母亲代为照顾孩子。”葵娘的眼中噙出泪来,很是感激地看微蓝一眼。
微蓝累了,人人都不容易,何苦搞得每个人都像杨氏一样?这洛家,一个杨氏也就够了。
正蔳不住点头:“好!我听小兮的。”
鲍氏也叹口气,蹲下身,继续烧纸钱,烧余的灰,在风中凌乱地飞,微蓝长长嘘一口气,心虚地看一眼牌位:洛门杨氏之灵位,不知道杨氏她,会不会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