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洛阳笼罩鲜红的颜色里,不详的颜色,这氛围使得洛阳终于有一丝像是当年的长安,是李柷最不愿看到的长安的姿态。
晋军因漳城一事不得不放慢了南攻的步伐,而这件事也被伺机而动的朱温捏做了把柄。
草菅人命、肆意屠杀,不管是河东的晋军,成德的赵军还是魏博军统统被列入了叛军的范畴,如此一来几月前刚刚册立的临清郡王竟也成了叛贼,册立叛贼为王是皇帝失职,皇帝失职是臣下之中有奸佞妄言蒙蔽圣听所致,这样一层层推下来,朱温终于有理由搬出一面叫做“清君侧”的大旗来处理李柷身边的臣子,借此达到党同伐异的目的。
这面大旗一挥,千人死,万人亡,不输任何一场大规模征战杀伐。
李柷第一次见到“清君侧”这个词还是在《公羊传》中:“此逐君侧之恶人”,这话本来说的是清理皇帝身边的奸臣恶人,而今却全然变了滋味。
“恶人”,多么可笑的字眼,效忠于君上的忠臣就这样被朱温冠上了乱臣贼子的恶名。
“忠臣死命,忠臣死命。”他反复念叨着,这当真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时代。
“清君侧,诛晁错。”永明长公主也念叨着,她陷入了深深地担忧。
西汉景帝时的名臣晁错因主张削藩,巩固君主权力而得罪了藩王致使以刘濞为主导的藩王以“清君侧”为名发动七国之乱,后来景帝无奈只得听从袁昂的建议,挥泪腰斩晁错以平息七国诸侯的怒火。
自那时以后“清君侧”三个字就变成了反叛者清理君主身侧忠贞之臣的手段,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这一招肃清之策果真好用。
“姐姐,你今天不该来的。”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我还怎么坐得住。”
永明注意到李柷晃动的神色,她原想埋怨晋王竟出了这样大纰漏,看着李柷这样神情,又念素日李柷相信李存勖,就将这话生生吞了回去。
“放心,我不怕,陛下更不能怕。”她上前抚摸着李柷的肩膀,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也心慌,但这时候不能两个人在一处心慌。
“我们得想办法补救……想办法补救……”她说。
就在昨天,朱温在朝堂上将中书省的两个中书令都压进了天牢,一个定了秋后问斩,另一个被扣上了贪污受贿,私吞田地的罪名,当众杖责五十大板,一命呜呼,敢有为二人求情者亦得廷杖之罚,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整个朝堂默默无声,就连李柷也没有得到半句插嘴干预的机会。
他们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们知道为什么朱温会向这两名中书令下手,都是因为临清郡王承位的奏书由中书省私自递给了自己而直接略过了朱温的后果,的的确确是飞蛾扑火的壮举,结局也相当惨烈。
二品大员说杀就杀,一杀便是一双,朝中的惴惴之气顿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然而这仅仅是朱温送给李柷的一道小小开胃菜。
风波很快在中书省内蔓延开来随后又波及至门下省,那份奏书的经手者无一幸免,位高权重的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也未能保全,重则丢了性命轻则丢了乌纱,两省内其他官员上到三品右散骑常侍下到六品小小主书,贪生怕死者辞官还乡,怕受连累者畏罪自尽。
来到洛阳之后,李柷在永明长公主的辅助下,已在三省六部之间选择了一批能为己所用的救国志士,为此牺牲的臣子令李柷感到心痛不已,可面对朱温如此来势汹汹的反攻,他不能坐视不管,现在还不是痛哭的时候。
而今中书省和门下省已然沦陷,尚书省作为朝政最核心的权力部门是李柷唯一还能给予希望的所在,尚书省设有都堂,统领整个尚书省,下分六部,吏部、户部和礼部由左司监察,兵部、刑部和工部由右司监察,六部又下分二十四司,每司掌管不同职能。
李柷和永明计算着属于他们的筹码,都堂中的尚书令是朱温的亲信并不能为他们所用,其下有左右仆射,左仆射也是朱温心腹,再其下的礼部,户部,兵部三部尚书与其亲厚,亦不可用。
右仆射为人中庸,素日虽然以梁臣自居,但行事谨慎并没有越轨之举,倒是个可以争取的。两个人一炷□□夫将尚书省整整数了一圈,发现情况着实不明朗,能说上话的刑部、工部并无太多实权,唯一能下手的就只有吏部。
永明叹了口气:“那便从吏部动手吧。”
她知是下策,却再无计可施。
李柷觉得着手于吏部会是个不错的点子,中书省和门下省刚经过朱温的清洗,还未设立继任官员,他需要趁机将失去的空位补回来,以此赢得更多的筹码。
他们将会见吏部、刑部和工部尚书以及都堂右丞的日子定在了中秋月圆之夜,因为这一日宫中晚上设中秋筵席,筵席过后朱温不会留在宫中,那时他会返回梁王府与他常年在外驻兵的儿子们一起赏月饮酒,中秋佳节当是宫中眼线最疏离的时候。这一天永明长公主也能合情合理的出入宫禁,姐弟二人共度中秋没有什么不对。
当年朱温从长安带回洛阳的众多人马当中还混有忠于河东的,这是李存勖留下的最后的人手,李柷至今仍靠他们传递消息。
可惜李柷终究太过年轻,幕僚只有一个公主,把问题思考的太过简单,时运也不济,他还没发觉朱温早已打算与他撕破脸面。
且不说他手中仅仅握有吏、工、刑三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