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流云门后山一片寂静,顾琰和穗毛来到一片偌大的空地。
顾琰的半个身子浸在月光里,还有一半沉在阴影中。
“何必跟着我来,等会儿我可要去杀你的救命恩人了。”顾琰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调侃的笑意,落在穗毛耳朵里却无比沉重。
“一日狼狈为奸,终生狼狈为奸。” 穗毛舔舔自己的爪子,“打从我跟回来你的那天起,我就决定将狼心狗肺贯彻到底了。”
顾琰:“……笨蛋。”
重塑肉身的阵法顾琰早已烂熟于心,他匍在地上,以指为笔,在地上画出一个四角图案,步骤之复杂,行符之艰涩,让身为猫的穗毛忍不住感叹了一波人类文明博大精深。
顾琰将天玄地黄四块灵石分别安放在四个阵角上,一通让人不明觉厉的结印后,四块灵石在极沉的夜色中散发出幽幽灵光。
夜风忽起,将顾琰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那张此刻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充盈了与他格格不入的认真和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顾琰慢慢睁开眼睛,阵法中央,一个高大伟岸的粘土人矗立在那儿。
粘土人的五官构造十分奇妙,额头上横长了一个鼻子,原本应该是鼻梁骨的地方开了一只眼,下巴像是猴屁股似地裂成了两半。
顾琰:“……”
他盯着被自己塑造出来的东西很久,头连着脖子仿佛生了锈,一寸寸地往穗毛的方向转:“我长……这样?”
穗毛眨了下眼睛,惊恐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说!你究竟是……”
“何方妖孽”四个字还没出口,穗毛就被顾琰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直接就地打了个滚。穗毛哎呦一声,正要跳起来控诉,却见顾琰脸色苍白地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
“没事,小屁孩的身子,灵力不够而已。” 重塑肉身的阵法难在术而非力,顾琰对此阵的术烂熟于心,本来随便用点灵力就能发动,偏偏他现在是个中了毒的小屁孩,浑身上下就那么点东西,榨干了就站不住了。
顾琰瞥了眼阵法中间那个丑到人神共愤的玩意儿,不忍卒赌:“这玩意儿一定不是我!本尊fēng_liú倜傥,怎么会和这个屁股长在下巴上的东西有关系!”
穗毛忍受着他的聒噪,等顾琰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堵住他的耳朵之后,他才开口:“那是你把阵术的正确打开方式记错了?”
“不可能。” 顾琰斩钉截铁,“这阵法我三岁就会了,错不了。”
穗毛:“……”
“除非……” 顾琰眼睑微垂,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正要开口,四周的空气却突然扭曲了起来。
穗毛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浑身黑毛倒竖,跃过顾琰的头顶恶狠狠地扑了出去。
刺耳的碰撞声响起。
穗毛的爪子与一根白色棒子撞在了一起,那棒子呈淡黄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碰上穗毛全力的一爪,居然半点裂痕都没有。
顾琰看着眼前一身黑袍,连五官都被黑布蒙起来的人,笑得十分警惕,“在下素来急公好义,自诩长得也很讨喜,不知有哪里得罪了阁下,要阁下穿成这样来置我于死地?”
那根棒子……如果刚才不是穗毛反应快冲出去挡着,这根棒子现在只怕已经捅穿过自己的身体了。
这个人,很危险。
且不说他现在身体不好,对于四周的敏锐度不及平时,穗毛刚刚就在他身边,以他的灵敏程度,居然直到这人到了如此近的距离才发现端倪,足见这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究竟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天玄宗,又或者……他本身就是天玄宗的人?从他方才的那一招可以看出,这人是摆明了是想要他的命。
那人没有回答顾琰的话,他身上的黑袍太大,罩住身体,让人看不清究竟是男是女。
穗毛恶狠狠地瞪着眼睛,正准备发力打破这种僵持,那黑袍人忽然手腕一拧,仅仅这么一招,就将穗毛掀飞了出去。
“小心!!!”穗毛大叫。
电光火石间,黑袍人手上的棒子已经冲顾琰的胸口刺了过去。
顾琰抓了下地,运术的后遗症还在,此刻的他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棒子朝自己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强烈的灵风凭空而来,撞在那黑袍人手上,将那根泛着不详之光的棒子直接折断了。
一个人挡在顾琰面前。
顾琰愣了愣,看着那人的侧影:“……攻前辈?”
黑袍人看见来人后,身体明显顿了顿,他没有任何犹豫,寻着空挡将手中剩下的半根棒子掷出。随后身形如风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攻玉折断了剩下的半根棒子,转身去看顾琰。
穗毛看到那张和前世的顾琰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没事吧?” 攻玉蹲到顾琰面前。
“有事,” 顾琰实话实说,“差点死了。”
攻玉:“……现在没事了。”
他伸出手,手掌在顾琰的头顶停留片刻,最后还是轻轻地揉了上去。
“前辈怎么在这儿?”
顾琰一边被揉脑袋,一边冲着旁边已经石化的穗毛使眼色。
穗毛晃晃脑袋,从“这都什么妖孽”的循环中钻出来,身体十分风骚地在原地打了个滚。
等攻玉看过去的时候,就只见到穗毛像孵蛋似地趴在地上,四只爪子下头分别按着一块灵石。方才顾琰画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