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十分的可口,尤其是那盘蒸肉。
原本那妇人也是腌肉的好手,腌料精细入味。而腌肉一直存于谷米中,既保持了干燥,又将多余的油分吸收,味道更是上等。
开锅取肉之时,蒸肉的香气飘了老远,吸引过路人纷纷入来讨食,小院内一时很是热闹。蓠艾一旁瞧着,许多人竟都识得这黑裳之人,口称斛谷先生。那妇人听了才恍然大悟,连连赔不是……看起来这斛谷人缘相当不错……
斛谷与众人闲话,时不时也在打量那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女子。唯一令她变得柔和的时候,是站在炉灶前看那妇人煮饭做菜。无论是洗菜、切肉、调味或是翻炒蒸煮,她都看得很仔细。袅袅烟气之间,她似乎陷在某处的记忆中,恋恋不愿离开。
一顿饭吃到后来,左邻右舍携了自家的酒食纷纷前来,连凳子也一并搬来。品菜拉家常说闲话,与那腾腾烟火气溶为一处。
蓠艾被那妇人拉在身边坐着。那妇人姓王,家里只有两个儿子,远在京城。看着蓠艾长相清秀话也不多,王妇人没来由地生出怜惜,一个劲儿替她添菜。蓠艾虽一直寡言且无甚表情,那王妇人只道她孤身一人思念故土,越发对她亲厚。
之后的日子很简单,因那王氏妇人过去以上山采草药为生计,如今腿脚不如从前,蓠艾每日替她上山采摘。通常一大早出门,日暮时分将那草药送去王妇人那里。王妇人每日做了饭菜等她一起用了,再给她塞了第二日的点心才放她回去。
呦呦虽每日过来瞧她,带着吃食鲜果,都被蓠艾放在院子木门之外,供路人随意取用。呦呦拿她没辙,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十余日,蓠艾已将附近几座山都爬遍了。山中景色宜人,况且她性子冷清惯了,倒不觉得无趣。每日时时也能遇到附近打猎砍柴的,渐渐也都熟识。
而那斛谷也时不时会遇上,他多数在山里寻找食材,瞧见她难免拉着她一顿滔滔不绝。若想到什么新的菜式或寻到什么新奇的食材,也会问问她的意见……
此番回来,初翮一直觉得有些惴惴。公子虽素来闲散惯了,但近来格外的喜静。
除了每日去大殿议事一回,其余时间都窝在自己的朝云阁里。原先在阁里伺候的都被远远赶到了外头院子里,只有她能出入内院。而多半时间,他举着书简许久也不翻一次,茶水凉透也未饮过一口……
外头院子渐渐起了碎言碎语,说是公子因为霏廉姑娘误会而伤神……初翮却晓得并非如此简单。
眼瞧着午后的日光淡下来,原本缭绕于远处山峦之巅的流云沉沉压下,初翮将回廊里的夏帘垂下半幅,取了早已备好的点心直往阁内走去。
方转过通往朝云阁的飞桥,就看见凭栏而立谪仙般的身影。
“霏廉姑娘……”初翮欣喜唤道。
霏廉正自出神,一惊,转身就要离开。
“霏廉姑娘留步。”初翮急急上前,“姑娘晓得我家公子心思,万勿误会了去……”
说着话,外头细雨斜飞落了下来。飞桥本悬在半空,此刻携了雨的风中便生出寒意。
霏廉再要说什么,只觉身后一暖,一件披风已笼在身后,她身子晃了晃,勉强站住。而初翮早低头将点心送入阁内,寻了侧门安静地退出了内院。
“还在恼我?”他垂目望着她,“四处寻不着你。”
“你当真是在寻我?只怕你自己都看不清了。”她望着他,“事情一步一步向着你要的方向而去,有没有我并不重要,不是么?”
“阿廉……”
她忽地嫣然一笑,仿佛日光穿透墨色的阴霾,晃眼的明媚生动,“寒浞的人马因遭伏击仍盘桓在外,据传他伤重难愈。他一日晚归,于你便多一分机会,可对?”
“阿廉,你不必……”他举止间竟有些局促。
她笑吟吟转身就走,耳畔丁香玉珰玲珑有声,如细雨入帘倏而不见。
远处徵羽殿传来隐隐埙鼓箫瑟的曲调,虞幕扶着身旁飞桥的阑干,他晓得一切都不同了。所有的人和事,似乎都偏离错乱了。
在有虞国君将摊子撂给自己以前,自己不过是掌管乐律省风察气的少师……而霏廉本是四土九州的司风,喜盘桓于有虞地界,尤其是他的身旁……那时风调雨顺,现世安好,他一心钻研乐律、痴迷于造琴瑟笙镛……
八门生乱九州动荡虽也是意料之中,但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裹挟着太多的巧合与无法看清的迷局……
而这里,所有变化的开始似乎都始于霏廉的忽然失踪。又或许,他没来由地想到那个从编驹山捡到的,遍体鳞伤却倔强的那个丫头……
待他走回阁内,看见案几上的点心,不觉怔住。
银白晶莹的米裹成糯糯的一团,两端露出少许煎酥的馃子,外头用纱布细细裹着。
身后传来初翮的脚步声,“公子,这是近日城中巷陌间新出的点心……路人为了争得新出炉的一份时有口角……”
虞幕仍沉默着,这东西他自然是见过,不过是在另一处。
“公子,据说是……是山野间传来的方子……”初翮小心道。
“山野……”
初翮额上微微汗意,“是……是斛谷公子……”
蓠艾觉得这一阵子刀拿得有些多,倒不是用来打架,使的是王妇人切菜所用的刀。
自己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路,她一直没有想得很明白。原本还日日上山采药,如今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