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什么难事,以福慧这个实心眼,也想不到去计较素梅怎么方才半晌没见忙碌,这会儿偏又走不开了,只是点点头交代阿弯在此处等她一道回去,便出去寻三才了。
福慧前脚一走,素梅就走到阿弯身边来坐下,稳稳摸到她那如今还红肿着不能使的左手掌心,拿手指那么一按,疼得阿弯立时一声惊呼,眼角都沁出了泪花来。
“这是怎么回事?”素梅的眉头皱得死紧。
阿弯没想到她是故意支开福慧来问的,只见她面色不好,便怯怯地将昨晚方仪逮到机会打她手心的事细细说了,因为方才那么一下刺激,原本早就抛开这茬开始乐呵呵吃东西的阿弯,说话时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很是可怜巴巴。
“不知者无罪,且你才多大的人,她怎么能这般欺负你?”素梅仿佛比阿弯还要生气似的,轻抚着阿弯手心,眼眸中深藏着阿弯看不懂的心绪。
“……她在欺负我吗?”阿弯歪着脑袋问。
素梅却愣了。
她忘了眼前这个小丫头是打小就被泸月庵捡回去的,可能从记事起她就一直被这样对待,纵然有天大的不快和委屈,也已是她习以为常的日常,没有人教过她这样是不对的。
但是素梅一时半会儿不知说什么好,便只好指指那肿得不成样的手心,道:“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
“我是不喜欢她呢!”阿弯皱了皱鼻子,脸上很是嫌弃,凑到素梅的耳边小声告诉她,“可是师太说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的,所以方仪才打我的呢。素梅姐姐你弄错啦!是我做错在先,不是方仪欺负我。”
小小的人儿还顾及了素梅的面子,悄悄指出她的错处,不叫旁人听了去。
素梅一时间又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便铁了心要把这事给阿弯掰扯清楚:“没有的事,你听素梅姐姐跟你说。”
阿弯很听话,认真点点头对着素梅坐好听她讲。
“阿弯你还小,才五岁,五岁的小娃儿是会做很多错事的,就像打你的方仪,甚至是泸月庵的师太们,她们在五岁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记不住许多规矩,甚至都没有规矩,可是他们不会因为这个就挨打,因为你不懂的事情太多了,需要时间慢慢学,更何况昨夜方仪说的规矩,你原先都不知道。”
阿弯瞪大了一双眼,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但是本能地她还是为自己小小争辩了一下:“阿弯很懂事的!大家都说阿弯懂事。”
素梅笑了:“好好好,阿弯最懂事了!”
于是阿弯也跟着笑,可是方才素梅说的话还是让她十分惊奇:“素梅姐姐,你说方仪和念云师太她们,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好多规矩都记不住呢!”
“她们定然还不如你聪明!”
阿弯被素梅一夸,便“嘿嘿”一声笑得眉眼弯弯,只是心中念头一动,这笑容又垮了下去:“那方仪她自己也是这样……怎么还打我呢?”
“因为她坏,她不仁善。”素梅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
夜幕降临,这座永山主峰下僻静的别院也点上了灯火,昏黄的灯光照得屋内一片暖意。
素梅正在为言怀瑾摆膳,今日下晌时言怀瑾睡了一觉,拖到近戌时才起身,素梅一直温着饭菜等他,到这时辰便索性将膳食给他端到了卧房内来用。
是以此刻言怀瑾正斜倚在一旁的榻上百无聊赖看着素梅张罗。
食盒里取出一碟碟的菜,顿时屋里就四溢着浓郁的香气,便是素梅早已用过膳,也忍不住被勾起馋虫咽了咽口水,再一看手中正端着下午拿来喂给阿弯的红豆蒸糕,“扑哧”一声就笑了。
她一笑,言怀瑾的眼神就飘了过来。
“公子有所不知,早间阿弯过来送东西,像是不曾用膳似的,连着吃了好几个这蒸糕,那模样真是很讨喜。”也不等言怀瑾发问,素梅就自顾自地解释了。
言怀瑾没有搭理的意思,待素梅说完,眼帘便又垂下,修长的手指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敲着。
素梅却打开话匣子,又说了下去:“要说阿弯这小娃儿也是可怜,从小就被丢在尼姑庵,尼姑庵里的人哪里会养孩子。听说昨日里不过回去晚了些时候,就挨了好一顿打,今儿过来一看,小巴掌肿的和馒头一样,连我都心疼……”
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碗筷也迅速摆好了。
素梅还想着今日这位祖宗会不会拖拖拉拉地不想用饭,就见他已经自榻上起身站到了地上。
十三岁的少年已是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都是深入骨髓的清贵之气,只往那灯下一站便美得像画中人一般。
素梅看着他自榻前走到桌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膳食,嘴角轻抿。
“下去吧。”随后,便是他不带一丝情绪的逐客令。
这都是惯常有的事,言怀瑾不喜欢屋里留人伺候,素梅也从善如流地出去,只待稍后再掐着时候过来收拾。
待素梅走后,屋内重归一片静谧,言怀瑾在桌边坐下,视线冷不防就瞥到了桌子正中那叠红红白白的红豆蒸糕,这一年里素梅为了能让他多吃些饭,没少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这红豆蒸糕在其中不过是最平凡不过的一种。
思索间,还是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瞬间就皱了眉。
太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