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领到救济衣服了吗?”
麒麟屯,凌晨两点。
纪小锋家,门“嘎吱”一声,被轻轻地推开,纪大全“呼呼”喘着气,钻进了屋子。
田桂花轻声问道。
纪小锋也是满怀期待地翻了个身,一骨碌坐起身,一双期许的眼神望向灯光下的纪大全,“是啊,爸,这么晚,有领到救济衣服吗?”
纪大全摇了摇头,“没有!”他语气中透出一丝悲戚,紧接着又是叹了一口气,略带着抱怨的口吻,“村长黄耀祖简直是贪婪的蛀虫,他把那些救济衣服,让他的三姑六婆,一蛇皮袋一蛇皮袋地翻个遍,只要稍微好一点,能穿的,都给选光了,哪轮到我们呢!”
救济衣服,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城里人那些穿不完,或者是穿过几次压箱底的衣服,多以捐赠方式,由政府扶贫相关部门,将那些城里人捐赠的衣服,下发到每个村屯。
再由村干部组织,下派到每一家每一户,通常都是自愿领取方式,去村部领取。
这些衣物尽管是捐赠的,但相比于贫困乡村里那些补丁衣服,可要好很多。
纪小锋孩提时,纪大全偶尔去村部也能够领一些旧衣服回来。
穿上没有补丁的衣服,纪小锋高兴坏了。
这样的纯真年代里,没有那么多的物欲比较,穿得暖,吃得饱,那都是非常幸福的事儿。
所以,麒麟村这样的贫困山村,大部分家庭也不嫌弃捐赠的旧衣服,每一次镇上派发下来的几大蛇皮袋旧衣物,用不了三两天,全部一抢而光。
如果尺寸大一点,稍微改装一下,就能够穿。
也没有哪个嘲笑谁谁是穿的捐赠衣物,也没有谁谁讥讽穿补丁衣物。
纪大全说完,目光触及纪小锋,他一脸绝望的神情,萎蔫了下去。
“小锋,是爸没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纪大全每当看着儿子,心中总有些愧疚。
身在这样的贫寒家庭里,也是由不得谁能选择的。
纪小锋仰起头,淡然笑了笑,“爸,别这么说,您能送我读书,我已经很满足了。日子是苦一些,但我总有一天,会让您和妈妈过上幸福的日子。”
田桂花听着心没来由一酸,险些掉下泪来,矮身坐在床沿边,将纪小锋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纪小锋的肩头,“小锋,妈知道,你是乖孩子,别想了,快睡了吧,明儿个,还要上学。”
“嗯!”
纪小锋钻进了被窝里,久久不能入睡。
区区救济衣物,村长黄耀祖做得这么过分,他也早有听说,一般救济衣物派发下来,村长总是让他的亲戚先选过一遍,才轮得到别的村民。
这样的事态,这样的山高皇帝远,谁又能左右得了。
“他妈,这秋季啊,小岚也六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和小锋兄妹俩上学,这开支……又要增加了。”
纪大全蹲坐在火炕上,吧嗒着脑袋,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是啊,咱们国家不是说了,在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们家都已经这样贫寒了,若是还不能让孩子们读书,那将来他们岂不是又要走我们的老路!”
田桂花虽然文化层次不高,但是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却是毫不含糊,再苦再累也是支持的!
“说得没错啊,所以,不管怎样,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把书读了。”纪大全态度决绝,对孩子教育,纪大全和田桂花夫妇,那可是相当一致的。
毕竟祖祖辈辈,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们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还要过上祖祖辈辈一样的日子。
田桂花微微嗟叹一声,“这学期都快过半了,小锋的学杂费,都还没有着落,学校的老师,估摸着要催了。”
“他妈,也别太着急,这不,村里王婶家的木匠活儿,还差一点工期,就该完工了,到时结工钱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小锋拿去交给学校。小锋是读书的好苗子,得让小锋安心读书。”
“小锋这孩子,很懂事,放牛羊,割草料,还在山里找山豆根、山药那些,去换了钱,自己一分都舍不得花,都交给我保管了。我都给他存着,不到万不得已,咱也不能花他这些个辛苦钱!”
田桂花说着这些,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但心里洋溢着温暖。
纪大全默不作声,蹲坐在火炕上,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语不发。
“好吧,时辰也不早了,早些歇着吧!”田桂花“咳咳”一阵咳嗽,略微佝偻的身子,朝房间内走去。
那一夜,纪大全呆坐在火炕上,不知道几点才睡的。
但纪小锋那一夜,泪水“簌簌”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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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小学,泥土地操场。
胖虎拽纪小锋,将他从思绪里拉回来了,想起昨天夜晚,父母亲的对话,那一个场景,映入自己的脑海。
他一咬牙,“不就欠学杂费嘛,最多迟一些缴,又不是不缴,怕他个鸟!”
“点到名字的同学,留下来,其余的同学,解散,放学!”
教导主任李红兵扯着嗓子喊道。
“喔噢,放学啦,回家咯!”
那些交过学杂费的学生们,从队列中如同脱笼的兔子,活脱脱地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学校。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在这烈日炙烤下,显得更鲜艳。
在泥土地操场一旁的岩石墙壁上,用石灰书写着歪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