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我在林夫人的引领之下,来到林家的宴会厅寻了客位落座,其间不免又有一番谦让,诸多闲言暂且按下不表。
我方才坐定,但见房门忽地一敞,一个中年男子身着便服,跟在管家林伯身后缓缓踱步走了进来,想必他便是林家的当家之主了。
于是我连忙起来躬身施礼,趁乱偷偷扫眼打量了一下林先生,一看之下不由得连连喝彩。
这真个是:颧去朱色眼如星,天仓丰满福堂隆,未发言辞嘴含笑,定是家荣着紫袍。
我不禁暗挑大拇指,果然一副旺家发财的好相貌,然而又略微仔细一瞧,我却发现林先生的眉峰之间似乎有一点暗色郁积。
有道是“何知人家鬼打屋,天庭一点黑如粟。”再联系到之前林先生在外边异样地耽搁了许久,难不成其中竟然还和异怪冲犯有关么?
若是我直接开口将此关节点破,只怕有些不太讨喜,所以心下打定了主意,决定在席间扯些闲话来旁敲侧击一番。
刚刚菜过五味,林先生便举杯冲我遥献,言称今日俗务缠身,一时间慢待了大师,特此自罚一杯赔罪。
人家气口称赔罪,但你一个做客人的难道就可以堂然受之这般托大么?再说我还想请林先生帮忙解决一下签证即将过期的问题呢,所以我连忙口称不敢,起身举杯还礼。
这里多说一句,当时林家人并不知到我已戒酒封杯,照例是摆酒款待的。不过这台湾的米酒度数甚低,喝在嘴里的感觉就跟醪糟差不多,莫说一杯,即便再来个十碗八碗的,也放不倒我章某人。
这杯米酒下肚,正当我搜肠刮肚地找词儿,想从林先生嘴里勾出今天这件缠身外事的时候,谁知林先生嘿然一笑,竟自己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章大师气量恢宏,林某佩服。日前大师在桃园出手救了犬子,林某心下感激不尽,一直想找机会向大师当面致谢,今日从内子口中得知大师您屈尊光临寒舍,着实令林某喜出望外,本打算即刻回程,谁知就在即将出门之际,柜上执事忽然差伙计前来禀告,言说前几日收进来的一件货品出了一些问题,当柜的执事无法措置,只能找林某拿个主意。实究起来,此事还得怨林某当日一时多事,越俎代庖所致啊。”
言毕,林先生自失一笑,摇摇头截住话头,不肯再多说了。可我等待时机已久,现在难得林先生自己提了起来,哪容得他再换话题。
于是我连忙开口道:“闻听林公言下之意,难道是您见来人情状可怜,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就代表柜上做了主,收下了三不当之物么?”
林先生闻言不禁一愣:“正为此事!可其中的隐情大师您却怎生知晓?”
“对啊,搭档,你怎么知道来人典当的东西属于三不当呢?”
“还能有什么原因,根据林先生的陈述猜测的呗。”
“我去,还真让搭档你蒙着了?”
我笑着摇摇头,告诉小六子他们,这件事儿的确是我猜的,然而即便要猜,也得有点儿依据才好下手,一味漫无边际的瞎蒙只会被人瞧不起。
“六子,你还记得我曾经讲过,我的老姥爷是老天津一家当铺的二柜这件事情么?”
“记得啊,你还说你的这些有关旧时当铺的知识是从你姥姥那里听来的。”
“没错,不过当时时间有限,具体的故事我只给你们讲了一半儿……”
“大胆!你给六爷我讲古竟然敢只讲一半儿?!老实交代,这些年你讲古到底瞒下了多少内容?”
“嘿嘿,没多少,真没多少……反正我自己都忘了……嗨,死耗子你别冲我丢石子,这就给你讲……”
我和小六子你来我往地打闹了一阵,才在周围一众仙家的催促声中意犹未尽地住了手。
接着我习惯性得清了清喉咙就开始讲古,“其实当年并非有意要瞒六子你的,主要是怕我讲完了,你却听不懂……好好,不扯闲话,是这么回事儿。”
我告诉小六子他们,搁在过去,很多事情都有一些特别的讲究或规矩,和今天人们熟悉的情况大不相同。
比如说你是一个钱多到没处花的主儿,看上了街边的一处铺面,将出银钱想要去买,人家店主就可以完全可以不理你这茬儿,任你说出大天将出成堆的银钱也不成,就是不卖给你。
如果你依旧不死心,还是想盘下这家铺子,就只能上人家店里去找茬挑错儿,想办法揪住店家的小辫子不放,咬死说店主人。
这样才有可能逼迫店主把店面转让给你,这就是所谓的客大欺店,俗称“砸人招牌”。
然而砸招牌也有砸招牌的规矩,当客人的也不能乱来,必须按照套路去砸,人家店主才会认栽服输。
就比如,一家饭馆外面挂了一个招牌叫“牛记”,那就说明这是一家小吃店,多半儿能蒸包子下馄饨煮面条,或许捎带手还能给客人炒俩热菜。
总而言之,饭馆能做什么客人你就吃什么,就算我们做的不好吃,那也没辙,谁让我们是不入流的小馆子呢?所以像这种小店就没人去砸。
如果店门口挂一个招牌叫“得月楼”,则说明这是一家大馆子,后厨掌勺的师傅必须会做南北大菜,能烹饪水陆珍味,才敢在门口挂这种招牌。
倘若客人来到店里点了水牌上的菜名,后厨却做不出菜来,或者某一道菜应该放盐,结果厨子给放了糖,那可不得了,这属于店家撒谎欺客,客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