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勤四疏乞休,皇上准其致仕,内阁遂由李春芳、高拱、张居正、赵贞吉四人组成。陈以勤的致仕没有产生任何震动,对阁务也没有丝毫影响。这天,阁议刚开始,高拱拿着一份文牍说:“巡按河南御史杨相,弹劾祥符知县谢万寿一案,吏部题覆:将谢万寿照依酷例,革职为民;另将谢万寿贪酷情状,通行内外大小衙门知道,自后务要心存仁恕,政尚宽平,体黎庶仰赖之心,以保赤子为急务。倘有苛刻残民如万寿者,抚按官据实参奏,从重处治!”
“嗯,播示中外,引以为戒!”赵贞吉赞同说。
高拱又拿起一份文牍说:“兵科都给事中温纯,劾两广总督刘焘通贿钻刺,乞敕将刘焘罢斥。吏部题覆:刘焘通柬书于白昼,虽非苞苴之为;加卑礼于言官,乃是阿谀之行。著刘焘致仕!”
“待过了这个风头,还是再起用为好。”李春芳道。温纯的弹章发交内阁时,高拱就说明了处分预案,李春芳本不赞同,因高拱坚持,他只好妥协,此时他又以惋惜的语调表达出自己的无奈。
“孙大霖一案,”高拱继续说,“刑科都给事中舒化劾孙大霖志行粗鄙,做刑部员外郎时察狱山东,受贿两千八百两,当罢斥。吏部题覆:将本官照依贪例,罢斥为民。”
李春芳道:“往者,有论劾官贪者,多是回籍听调,抑或降级别调,甚少革职为民者。寒窗十年委实不易,偶有失足,还是要给改过的机会为好。新郑,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斟酌?是要斟酌!”高拱揶揄道,突然提高声调,“往者对贪墨官员,最重的就是革职,这不足以震慑贪官!当奏明皇上,改制:凡被举劾贪墨之官,先要下御史或法司勘问,情节重者,必绳之以刑典!”
“新郑说的对!”赵贞吉大声道,“要刹住官场贪墨之风,非要铁腕辣手不可!监狱不仅是给老百姓开的,胆敢贪墨者,也得坐监牢!”
“像孙大霖这种人,若下法司勘问,劣迹或不止于此。”高拱接着说,“是以下法司勘问这一条非出台不可!”
“新郑,这三人,就这样办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李春芳只得又让一步。
“这三人也只能如此。但肃贪,只是开头,一刻不能放松!等立了规矩,以后按规矩查办!”高拱以决断的语气道。
李春芳“嘶”地吸了口气,道:“新郑,严嵩当国二十年,政以贿成,风气大坏,身在其中者罕有免俗者。搞得人心惶惶,大家不能安心做事,得不偿失。以前的事就算了吧,再有敢贪者重处就是了。”
“刹风为上!”赵贞吉附和说,“是不能搞得人人自危。”
高拱道:“人人自危固然不好,但惟有人人自警、自戒,方可刹住贪墨之风。”他扭过脸去看着赵贞吉,“内江,要引导一下,请科道把肃贪放在首位,尤其是巡按御史,要以肃贪为职志。以后巡按御史到地方,当悉心廉访,手注评语,指实直书,不要组织浮词,虚应故事。尤其对贪、酷之官,随时举劾,万不可为完成考察时汰官之数,平时却有案不纠!还要注意,纠举主官、大官固然重要,但也别忘了佐贰、驿传、钞关、教职等官,这些官员直接与老百姓打交道,可上官并无参劾之例,必俟三年大察,方可黜落,这已是制度漏洞,若巡按御史再不纠举,不无殃民废职、纵恶长奸之嫌!”
“只是,巡按御史照例不纠举钞关、教官之类……”赵贞吉为难地说。
高拱打断赵贞吉,一扬手道:“我奏明皇上,改制。”
“新郑,改吏制之疏,已连颁六道啦!”李春芳提醒说。
高拱因内阁不能达成共识,遂单独上奏,就军政、边政、吏制革新事宜,已连上六疏,皆获皇上允准颁下,朝野为之震动。高拱听出来了李春芳的意思,是说改制之举已经够多,要他适可而止。他淡然一笑,道:“兴化,这仅仅是开头,要改的还多得很嘞!”似是为了不冲淡主题,接着又道,“不肖者罚,以示惩;贤者赏,以示劝。是以对廉能官员,要奖!”这是房尧第那天向他提出的建言,奖廉与惩贪一并实行,以消除外界误解。高拱颇觉有理,欣然纳之,并已有了预案,“本部访得潮州知府候必登能抚绥困穷,弭盗安民,我与巡按广东御史杨标面核,杨御史言:‘潮州知府候必登,有守有为,廉节自持,民赖以安。但不肯从俗,又不能屈事上司,是以问之百姓,人人爱戴;问之官员,人人不喜。’诸公,听明白了?得民心者,反失官心!官场风气已然如此,再不整饬,国无望矣!”说罢,端起茶盏正欲喝茶,又放下,“两淮巡盐御史李学诗因拒贿而不自安,拒贿者倒成了过街之鼠,真是骇人听闻!当奏明皇上,对侯必登、李学诗分别褒奖,并形成制度:此后,凡推为奖廉官者,七品知县加从五品服俸、从六品知州加正五品服俸、五品知府加从三品服俸,若不忘初心,政成之日,按所加品级资格擢升!”
“喔,这是个法子。”赵贞吉说,“这个法子好!”
设于文华殿后的刻漏房差人来中堂换牌,高拱一看午时已过,忙起身往外走。张居正默然跟在他身后,出了文渊阁,高拱见张居正跟了过来,忙问:“叔大有事?”
“玄翁,肃贪是个时机,居正意……”张居正支吾道,话说了一半又止住了,似乎在斟酌词句。
“说嘛!”高拱有些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