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村野偶有几声鸡鸣传来,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两匹快马在紧闭着的大同城南门前勒缰停下。骑马人向城楼上挥了挥令牌,打了几个手势,须臾,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守军查看了勘合,两人策马向北疾驰,在钟楼前岔道上分道扬镳。一个向巡抚衙门奔去,一个则奔向帅府。
“抚台大人!抚台大人!”正在睡梦中的大同巡抚方逢时,听到值守亲兵在门外的唤声,“腾”地坐起身,大叫一声,“有谍报!”便急忙穿上衣衫,边大步往外走,边问,“何处有警?”
“平虏卫参将羽书在此!”亲兵拱手呈递。
“喔?平虏卫!”方逢时疾步走向签押房,亲兵已跑步前去掌灯,方逢时边展开羽书,边走到灯下,埋头阅看。
“啊?!”刚看了开头,方逢时就发出惊叹声,边阅看边自言自语,“竟有这等事?”时而摇头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可是,看完羽书,方逢时的脸色凝重起来,“喔呀,这可是惊天大事!”他站起身,在屋内踱步,抱肘沉思。良久,吩咐道:“速传通事鲍崇德来见!”
鲍崇德已被方逢时留在巡抚衙门当差,一听巡抚传召,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赶到方逢时的签押房。方逢时将平虏卫的羽书交给鲍崇德阅看,自己则埋头疾书。不到一刻钟,方逢时起身道:“你拿上本院手柬,火速到朔州,与岢岚兵备道一起,到败胡堡译审把汉那吉,务必将情形译审真确。速去速回!”鲍崇德领命而去,方逢时在屋内又踱步良久,吩咐道:“传请马帅来见!”
话音未落,亲兵来禀,大同镇总兵马芳求见。
“节堂见!”方逢时道。侍从人等忙上前为他整理冠带,还有仆从手拿湿手巾为他擦了擦脸。整备停当,方逢时迈步进了节堂。
“大同镇总兵官马芳,参见抚台大人!”马芳一身戎装,行参见礼。
方逢时还礼让座,道:“马帅是为把汉那吉之事而来吧?”
“正是!”马芳道,说着笑起来,“番夷无教化,竟如此不讲lún_lǐ纲常。”
“以马帅之见,当如何处置?”方逢时问。
“无非两条路:一则拒之不纳,一则缚之请功。”马芳道,“适才闻此事,镇府左右都说,把汉那吉无非孤竖,无足轻重,不可留!”
“嗯,拒之不纳最简单,无风险,也无需承担责任。”方逢时沉吟道,“缚之请功嘛,桃松寨之事可鉴,断断不可!”
十四年前,俺答长子黄台吉的小妾桃松寨,与亲随名收令哥者私通,被辛爱察觉,桃松寨遂偕收令哥逃到大同叩关请降。宣大总督居为奇货,设想以桃松寨交换汉奸赵全,为朝廷立奇功。不料,鞑虏耻于失妇,黄台吉亲率大军大举南下强索,声言不交还桃松寨,将踏平大同城!边臣大惊失色,顿足长叹曰“失策矣!失策矣!悔不该纳此淫妇入城,诩为奇功!”为求解脱,急忙上报朝廷,谎称鞑虏愿以赵全交换桃松寨,兵部认为此举两全其美,极力劝说皇上纳边臣之请,皇上遂责令把桃松寨驱赶出境。边臣令遣桃松寨、收令哥等出城,待桃松寨等行之白登,使人诱其自西阳河夜逃,从西边出塞;又暗中遣人引导黄台吉前去追击,在威虏堡将桃松寨一行就地处死。边臣却奏称鞑虏言而无信,不愿交出赵全。朝廷也无可奈何。不料,边臣刚刚为终于甩掉了桃松寨这个烫手山芋而庆幸之际,黄台吉大军突破杀胡口,包围了右玉城,且又分兵向大同、宣府进攻,战事不断扩大,边民死伤无数,官军伤亡惨重,总督也因处事不当而被罢职。
马芳作为参将,亲历了那场惨烈的战争,至今记忆犹新,不禁感慨道:“是啊抚台,若留把汉那吉,必启战端,祸大同。非我辈武人畏虏怯战,委实是为此一孤竖而战,太不值当!”
方逢时蹙眉沉思,没有回应。马芳从方逢时的言谈和神色中觉察出,似乎对他的建言不太认同,至少还在踌躇,便道:“抚台,此事要不要禀报王军门?”
“喔,待本院译审真确,自会向王军门禀报。”方逢时有些不悦地说,“马帅,如何处置把汉那吉来降一事,是我辈文臣的权责。”他蓦地站起身,提高声调,以命令的语气说,“马帅的责任是整备迎战!大同镇全军进入紧急状态,严密监视北虏动向,迅疾加强败胡堡一线防御,就请马帅尽速部署去吧!”
马芳领命而去,方逢时茶饭不思,屏退左右,一个人在节堂里时而踱步徘徊,时而安坐沉思。
次日一早,鲍崇德带着岢岚兵备道译审把汉那吉的文牍赶回巡抚衙门。方逢时看了文牍,又追问细节,鲍崇德一一作答。
“老酋果甚爱此孙?”方逢时还不放心,鲍崇德告退时,又问了一句。
“禀抚台,卑职一再追问,阿力哥及众人都这么说。”鲍崇德答。
“此乃奇货可居!”方逢时兴奋起来,立即提笔给总督王崇古修书。足足一个时辰,他才唤来两名中军,吩咐道:“王军门以秋防事巡视宣府未归,速速赶往宣府投书,不得延迟!”
宣府,总督行辕里,掌灯时分,王崇古正在听取谍报。
“俺答老酋娶外孙女也儿钟金为妻,谓之三娘子。”家丁总管王诚禀报道。
“虏俗甚奇,不拘lún_lǐ纲常至甚!”王崇古摇头道。
王诚又道:“板升歉收,南侵不遂,板升番汉之民人心浮动,俺答甚烦躁,驻牧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