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茂的总督行辕,就设在惠州朝京门内不远处的一座院落内。督署左近,有一口水井,谓之腢井,专供官府使用,乃是隋代所凿。进惠州城的当天,殷正茂就信步走到腢井,欲一览千年故迹。尚未走到井前,突然有数十位老者围拢上来,跪倒在他的面前,口中哭诉着什么。殷正茂听不懂当地方言,幸有一位老者是秀才出身,替他做了通事,殷正茂方明白:惠州百姓号泣,请讨温七、花腰蜂等山寇。
听完哭诉,殷正茂无心赏景,怒气冲冲回到行辕,恰好应召前来的潮州知府候必登候在茶室,见军门一脸怒容,便问其故,一听军门乃为山寇残害百姓而动怒,也把惠潮一带贼状略陈一番,最后道:“军门,惠潮百姓苦山寇久矣!若不征讨,无颜对粤东父老!”候必登建言道。
“本部堂意,是先剿海贼,再征山寇。”殷正茂道,“既然惠州百姓号泣,明府又有此论,就只好改变策略,先征讨山寇了!”
候必登道:“军门,广东山寇与海贼相互勾连,不好说先征山寇还是海贼,当一体统筹。不妨设法先将海疆倭寇驱离,使之不与山寇合力,然后专意讨山寇,再反过来集中攻海贼。”
殷正茂本就心情郁闷,又见候必登对他指指点点,心中不悦:“本部堂自有方略!”
候必登却继续进言:“军门,粤东官员众多,上至兵备道、分巡道、巡海道,下至知县,对山寇多主招抚,时下花腰峰伍瑞、温七这些山寇,名义上都是受招抚的,军门若决意征讨,当集文武训示,统一思想,不的,不宜仓促出兵。”
“兵贵神速!”殷正茂越发厌烦了,“明府先回潮州,待剿灭山寇,再议海上事。”
“军门,山寇狡猾多端,又熟悉地形,仓促强攻恐非上策。”候必登又道。
殷正茂终于不耐烦了:“本部堂自会经画,不劳明府指点了!”
候必登知殷正茂对剿山寇甚自信,不愿别人置喙,只好告辞而去。
当晚,殷正茂即召集左右并伸威兵备道、惠州知府商议军机,连夜传檄:参将谢敕,率两万兵马从西江入壁明溪;参将梁高,率一万兵马从平政入伐大安峝;都司经历所照磨曾尚仁,领乡兵两千守牛牯迳,征剿花腰峰;指挥吴学颜率两万兵马征剿温七。
大军尚在途中,花腰蜂伍瑞已探得消息,率众间道由麻榨山出,背穿牛牯迳而来。都司经历所照磨曾尚仁所率乡兵刚行之牛牯迳,尚未布阵毕,做梦也未料到花腰峰人马会突然出现在眼前,未及对阵,就被花腰峰一阵砍杀,乡兵四散而逃,曾尚仁被俘。花腰峰传令:“弟兄们,打出曾尚仁的旗号,前锋换上乡兵服装!”
殷正茂坐在节堂,闭目晃脑,正在斟酌向朝廷报捷的词句,想象着首相高拱接到捷报的喜悦情形,忽见亲兵来报:照磨曾尚仁部被花腰峰缴械,曾尚仁被执而去!
“什么?!”殷正茂大惊,“曾尚仁所领乡兵,是为监视花腰峰逃遁的,花腰峰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先到了牛牯迳?”他气急败坏地吩咐亲兵,“传令谢敕,速率部追击!”
参将谢敕率军刚抵达壁明溪,却不知花腰峰去向,正待打探,忽见曾尚仁的乡兵向这边移动,不觉疑惑:“曾尚仁领的乡兵,不是奉命守牛牯迳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话音刚落,已近前的“乡兵”突然手持刀枪剑戟,冲杀过来。谢敕大惊失色,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一颗流石“砰”地一声打中了他的脑袋,当即晕倒在地。亲随手忙脚乱,把谢敕抬上马,左右夹护着,夺路而逃!
参将梁高所率兵马到了大安峝,按事先经画,当与谢敕部同时从两翼发起进攻,他连发信号,火焰冲天,始终不见回应,却见探马惊慌失措来禀,方知谢敕部已溃散,梁高闻报,急令撤退!
指挥吴学颜所率另一路兵马征剿温七而来,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恐中了埋伏,且探且进,待抵达指定地点,探马来报:温七已率部遁入碗窑,依附花腰蜂,二贼已合兵!吴学颜正不知进退之际,又有探马来报:征剿花腰峰大军已然大败而去!闻此,吴学颜胆战心惊,不敢久留,遂传令撤兵。
殷正茂接报,沮丧万端,他把自己关在节堂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禀军门,照磨曾尚仁求见!”别人求见可以不报,但曾尚仁是被花腰峰掳去放回的,有军机要禀明军门,亲兵只得在门外禀报。
殷正茂闻听是曾尚仁,先是一惊,忙吩咐传召。曾尚仁正叩头施礼间,殷正茂就怒气冲冲地说:“你被山寇所执,就该自裁,还有脸回来?”
曾尚仁浑身颤抖,嘴唇打着哆嗦,道:“禀军门,下吏该死!山寇花腰峰放下吏回来,是要下吏禀报军门,他已受招抚,官军不该剿他,盼军门消除误会,他甘愿为军门效力。”
殷正茂怒不可遏,抬脚踢向曾尚仁,大喝一声:“滚!”又向门外大喊,“来人,传檄俞大猷,命他亲率五万大军,征剿山寇花腰峰!”
亲兵正要领命而去,殷正茂一扬手:“慢!”适才的一脚,似乎把满腔怒气发泄大半,他突然冷静了下来,“暂缓传令,召潮州知府候必登来见!”
候必登接令,满脸不悦:“做知府的,难道专为侍候上官?似这般呼来唤去的?”他故意延宕了几天,方再赴惠州。
殷正茂等得焦心,见了候必登,却也未发火,反而歉意一笑:“不听明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