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闻听皇上昏厥过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向乾清宫赶去,一路上大声催促轿夫快走,到会极门,轿子不能再入,他下了轿,踏着半尺厚的积雪,跌跌撞撞往前跑,蹚起的雪屑随在他身后一阵乱飞。
跑到乾清门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高拱弯下身去,双手按抚在膝部,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边喊:“来——人——!”
乾清门是内廷与外廷的分界,即使贵为首相也不得擅入。尽管高拱心急火燎,却也只得在门外焦急等候。须臾,掌印太监孟冲从内里走了出来,低声道:“高老先生,万岁爷已苏醒过来。”
“皇上因何昏厥?”高拱拉住孟冲的袍袖,急切地问。
孟冲摇头,指了指内左门边上的九卿直房:“外面寒冷,请高老先生先到那边直房候着,御医出来,即去向高老先生禀报。”
高拱到了直房,喝了口热茶,心绪稍宁。等了不到半刻,不见御医来,他坐不住了,又走到乾清门前,来回转圈,转一圈向内张望一下,再转一圈,再张望……
“呦!高老先生,莫冻坏了身子!”是孟冲的声音。他小跑着过来,身后跟着两位御医。
高拱目光落在御医的脸上,见御医眉头紧锁,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快快快!”他拉住御医的袍袖,“到直房去,说说皇上的病情。”
“皇上得了什么病?”一进直房,高拱屏退左右人等,只留两位御医在室,迫不及待地问。
两位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高拱一顿足:“皇上春秋正盛,哪会有大病,无非偶感风寒罢了,有甚不能说的!”
“元翁,皇上疾患,这个、这个,是、是‘疳疮’。”一位御医吞吞吐吐地说。
“疳疮?这是甚病?”高拱问。他身体一向健朗,除去年因操劳过度病倒外,多年来很少求医问药,故对各种疾病素无了解。
“元翁,这个病……”另一位御医在同僚催促下,支吾良久,“我辈也拿不准,似是恶疮。”
“不就是生疮了吗?”高拱像是自我安慰,“生疮算甚事?诸位医术精湛,悉心为皇上诊治就是了。”
御医点头称是。
高拱又道:“需注意些甚事?本阁部即上问安疏,向皇上进言。”
御医又是吞吞吐吐说了半天,高拱急了:“圣躬违和,做御医的不能无责!早日把皇上的微恙医好了,算是将功补过!此后要加倍用心,不得有半点闪失!”又吩咐说,“御医须臾不可远离,就在这直房里轮直,皇上何时痊愈,方可撤回。”说完,他命御医再进乾清宫看诊,又对前来见他的孟冲千叮咛万嘱咐一番,要他一切以皇上的龙体为重,这才拖着疲惫的步履,缓缓往会极门走去。
此时,在冯保的私宅里,徐爵已详细地向冯保禀报了此番应邀到张居正府邸的经过,冯保边听,边不住地“喔呀呀喔呀呀”,高兴得满脸通红,徐爵刚一住嘴,他就搓着手道:“喔呀喔呀老天爷,这是哪缕光照到咱头上啦!忒好啦,忒好啦!咱早有这个意思,就怕那张老先生爱惜羽毛不敢与咱结纳嘞!”
“那姓高的,就是皇上的替身,权势忒大,可别让他察觉了,不的,咱和张先生都得玩儿完!”徐爵提醒道。
“哼,玩不死他!”冯保一咬牙,恶狠狠地说。言毕,拉住徐爵的袖口,进了卧室,把他下午在太医院看到的皇上的脉案,逐字逐句说于徐爵听。冯保年近半百,却记忆力惊人,即使在自己的私宅,依然把声音压得很低,道,“脉案上有‘疳疮’二字,又有‘发热、疲倦、头痛、喉痛、关节痛、厌食’等字眼,孩儿啊,你看,是不是那种病?”
“喔呀,干父!”徐爵兴奋地叫唤一声,“到底是染上了!”
“小声点儿!”冯保拍了拍徐爵的脑袋,“不想要了?”话虽这般说,他自己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用力搓着手,口中喃喃,“俺父子出头之日,就要到了!”说着,猛一转身,拉住徐爵的袖口,惊恐地问,“孩儿啊,这个秘密,不会有人知道吧?”
自孟冲经高拱所荐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希望落空,失落郁闷之余,便生出对高拱的无限仇恨。但高拱不惟大权在握,且皇上对他的倚重眷恋非同寻常,冯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报复他的计策来。还是徐爵足智多谋又心狠手辣,竟献上釜底抽薪之计。冯保闻之,浑身颤栗,惊出一头冷汗,忙捂住了徐爵的嘴巴。弑君大罪,谁敢为之?徐爵诡秘一笑道:“不是动手杀人,是利用他好色的弱点,人不知鬼不觉……!”
徐爵乃好色之徒,混迹于风月场。他从狐朋狗友那里知道有一种叫“杨梅疮”的花柳病,传染性极强;一旦感染,即不治之症。冯保一听,果然为之心动。一番密谋,徐爵找到了两名感染杨梅疮的红尘女子;冯保则说动皇上幸南海子,皇上与两女子缠绵了一场,冯保天天盼着皇上染病的消息,眼看两个月过去了,却未见异常,他有些坐不住了,遂伺机到太医院查看了皇上的脉案。徐爵听了,正是感染杨梅疮的症候,两人自是欣喜若狂。可毕竟是弑君大罪,冯保心里“嗵嗵”跳个不停,额头上的虚汗涔涔而下。
“干父放心!”徐爵一拍胸脯,“绝对无人知晓,这件事,永远烂在咱父子肚里啦!”
冯保这才平静下来,好奇地问:“孩儿啊,你给为父说说,那到底是啥稀罕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