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听了这话半天都没吭声,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安,就好像很可怜他似的。
若是平时,安可能会希望安德对他多点纵容,方便他从安德身上多得到一些东西。
可是现在,安德摆明了要让他们和平共处,他心心念念的东西不会再有,安德不会给了。
希望彻底破灭的滋味一瞬间席卷了安的大脑,把早上那点都不够塞牙缝的温情一扫而光。
他怒不可遏地挥手扫落桌上的水杯,玻璃水杯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你选一个吧。”
……
夏燃带着奶奶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郝良才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出了家门。
今天是除夕,依照惯例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度过的。郝良才家里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一个快一百岁的太奶奶坐镇家中,所以今天一定要赶回去过年。
郝婶双手各拎一个包,郝叔抱着一个大号的编织袋,郝良才最辛苦,一手拎一箱子酒不说,后背还扛着一个快比山高的登山包,装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藏了什么好东西。
这一家三口相互嫌弃相互拖累,站在路口喘着粗气。
郝婶抱怨道:“让你们早点出门,没有一个人听我的,现在好了吧,高铁快晚点了。”
郝叔不乐意了,斜眼看着她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们。还不是你非要老黄瓜刷绿漆,我和儿子早收拾好了。”
郝婶大怒:“你说什么?”
郝良才:“……别吵了,怪我吧。”
夏燃一看这仨人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停下车子,看着奶奶进了小区的门,然后掉了个头,来到了郝良才面前,一条腿撑着车子,问道:“郝叔郝婶,你们要去火车站吗?我送你们去。”
快被行李压垮的郝良才没跟他老大客气,立刻眼前一亮:“好!”
郝婶却有不同见解,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朝着路口张望着,说:“我们叫个车就行了,这么多东西,你自个也没法弄。”
夏燃扶着车把站了起来,轻点了一下他们行李的个数,不以为然地说:“东西也不多。郝良才回去骑个电动车出来,咱几个一趟就能拉过去了。到时候我帮你们把电动车弄回来,先放我家里。”
郝叔认真地想了想,问:“能行吗?装得下?”
夏燃哈哈一笑,瞅了郝良才一眼,说:“他收收肚子,我这车就能拉一半行李。别愣着啦,今天叫不到车的,我来的路上就没看到一辆出租,人家都不往这边走。”
郝婶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指挥着郝良才回家把那辆载重量大的电动车骑出来,郝叔带着郝婶,抱着酒和编织袋,夏燃和郝良才负责搬运登山包和其他东西。在夏燃这个活地图的带领下,他们穿街走巷躲交警,最后成功地赶在开车前连人带东西都弄到了火车站,正好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歇口气候车。
夏燃抹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接过郝良才递过来的电动车钥匙,又跟郝叔郝婶道了新年好,正要功成身退,郝叔突然站起来,对着她招招手,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夏燃有些吃惊,但是还是跟他走到了一边。
他们走到候车大厅的厕所门口,郝叔一边闻着里面传出来的尿骚味,一边用手拍了拍袖子上的土,一双三角眼在耷拉的眼皮下机警地四下打量。
不管他想说什么,这副想要商量杀人越货勾当的派头倒是先做足了,引得旁边靠着墙休息的旅客都退避三舍。
夏燃忍不住想说您有话就直说吧,就听郝叔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今年你们还不回去?”
夏燃一愣。
郝叔说的回去,自然是回老家了,也就是五河那个破地方。
不过夏燃和他们家的情况不同,自从她爹死了,她又把奶奶带出来以后,那个地方就没有不出五服的亲人了,就算有她也不想认,所以那个地方已经不能算是她的老家。
因为这个缘故,每次有人恐吓夏燃要送她回老家,夏燃都得认真地思考一下哪里是她的老家。
她笑了笑,刚想敷衍过去说不回去了,就听郝叔说:“你奶奶今年八十三了吧。”
夏燃怔了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对啊,奶奶八十三了。像郝良才太奶奶那样能活到快一百的有福之人并不多,夏燃虽然很希望奶奶长命百岁,但是寿数向来不由人,由命。一旦人没了,都是要落叶归根的。
夏燃还没找到自己的根,如果哪天不凑巧死于非命,她觉得自己埋到哪里都行。但是奶奶肯定是要回去的。
她那混账老伴旁边的位置还空着,已经等了她几十年。再往前的位置,还埋着她的混账儿子。
活着相互看不顺眼不要紧,但是最后一家人肯定要埋得整整齐齐的。
夏燃转过头,眉尖微蹙,说:“是,过了正月,马上就八十四了。”
郝叔发觉她脸色不好看,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郝叔不是想刺你,但是事就是这么个事。”
夏燃打断他:“我知道郝叔是好意,我都懂。”
郝叔:“哎,你知道就好。这趟回去,我帮你打听打听那边怎么样了,当年那帮混小子们也该长大了,没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应该不会再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了。”
夏燃扯扯嘴角,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