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得嘴边却变成一句不足为外人道的“不曾想道长此来竟为诛心。事已至此……又何须再提呢?”
望着师父与王明这言语来去的不知所云,她心中有万千疑问和一腔衷肠将吐未吐。可师父一手按着自己的手腕,竟一言难发,只得看着二人自顾演着一场对戏。
“那你可曾爱她?”二道长不再举杯,定定望着他,只望他能如实回答。
王明苦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此情此意,在这世间当真在于我的心思吗?”他又在身前斟了一杯,“彼时寄人篱下,生存本就不易,感念少爷恩情,让我免去劳役之苦,并得了这谋生的本事。况且……”他也不管这茶水滚烫,一饮而尽。只望能以茶代酒,将心中那腔苦楚给浇散。滚滚热水入喉,心中苦涩却是更盛……此情此意,叫我如何割舍?“况且少爷他也比我好上万分,不是吗?”
“我问你是否爱她?”二道长提气朗声再问。
“就算当年我从你手中将她夺走,那又如何呢?人与妖……终是殊途,不是吗?”他再斟了一杯,滚滚热气冲出青瓷杯盏,再度被他一饮而尽。茶中苦涩香气簌簌而起,猛地冲进心头,本想浇这一腔愁苦竟越浇越愁。人常道茶味苦后回甘……怎的我尝尽苦楚,却不曾回甘。“她是妖,长我千百岁。当我垂垂老矣,她亦是少女模样。我何德何能,能将她留在我身边共我白头?”
“你究竟……是否爱她?”二道长三问平淡如许,仿佛友人交谈。
这一问彻底激起他心头波澜,他疯也似的笑了起来,“如何……不爱?在那东海之畔,我见她灵动的模样便心生倾慕。经历那些鬼怪之谈,她的明媚始终长留我心。但我……又算个什么,如何配得上她的柔情,她的玲珑剔透,如何值得她长长牵挂?我不过是个下人,脑笨嘴拙,前些日子我才明白那句夜色真美究竟何意。我不过是个自私小人,救她的机会近在眼前而我却在顾虑其他。我常想,若我能拿出那夜寺庙里孤注一掷的勇气,事情是否会不一样。你说呢……?道长。”他斟了第三杯,滚滚热茶再度一饮而尽。“事情……会不一样吗?”
“若她还魂,如今你已脱去下人身份,你对她还否能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生死之别,如渊如海,何以回返?若她还魂……若她还魂……”他又掩面仰天长笑,“可是啊……可是啊……只是若,她还魂。我倒希望她能狠狠地骂我,指责我的不是。即使一柄弯刀捅进我的心头,我也甘愿。这是我欠她的。”
二道长放开了静心的手腕,缓缓站起身子。
“什么叫做你欠我的?”静心缓缓摘掉斗笠,“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权势富贵,也不是什么快活人生。我曾以为花园里每夜望着愁云惨淡,听你说一句夜色真美已是平生之幸。你却……你却只知可是。”她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滴如珠缓缓划过脸颊上亮银鳞片,熹微晨光之中是如此晶莹,滴滴化珠。而后一甩道袍转身跑出院落。
他看得呆了,她立在晨光之中的身影依旧那般明媚。没有我的时候,她的身形也没有变得更加瘦弱单薄。该作何心情呢……他突然有些恍惚了,只是低头苦苦笑着,任凭一旁烈火烧着的瓷壶盖子一蹦一跳地涌出滚滚热水,嘶嘶地发出声声不满。
“别说可是。”话音一落,二道长缩地成寸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