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新直直地看着余绽,过了一时,方轻声问道:“小娘子是在提醒婢子,也要跟丽娘留一手?还是,希望婢子跟小娘子,也留一手?”
呃?
余绽扶额。
唉!自家这个大宫女啊,就是太聪明,脑补能力太强!你说个一,她是非得要联想到七八九才罢休——其实你想到三就足够了好吗喂!?
“丽娘虽然胆大聪明,但心性究竟如何,还有待观察。至于我,你可以自己慢慢看,慢慢斟酌。”
余绽苦笑着看她,“反正你既然到了我身边,我就没有个还把你放走的道理。这句话,是我最后一次说。以后你不要再跟我提起。不然我就罚你吃芫荽鸡蛋。”
又新的脸色苍白起来:“小娘子怎么知道婢子不爱吃芫荽?”
“宫女们自幼都不许吃味道大的东西,葱蒜芫荽等等。这几日,厨下告诉我,但凡有芫荽的汤菜,你都原封不动。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余绽失笑。
她的又新已经对她动了疑心,所以在她面前,有时候无比放松,有时候又神经质一般地警惕。
又新脸上红了起来,低头下去。
“小娘子,婢子送果子进来了?”丽娘的声音柔柔响起。
“嗯。”余绽看着丽娘走进来,托盘上一碟子杨梅,一碟子枇杷。
顺手便拈了枇杷自己剥着吃:“行了,我自己吃,不用你们俩服侍。你们写吧,我听着。”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多废话,到书桌边坐下,一个人口述,一个人记录。
“左相曹世荣,与太后娘家为旧交。当年曾被太后之父从叛贼手中救过合家性命……
“右相罗费,长子为天阉,娶了韩大将军唯一的女儿为妻,夫妻们私下里常常互相挥拳……”
“皇后娘家潘氏三子,幼子潘霸因征战中伤了一只眼睛,至今尚未娶亲,京城众人趋之若鹜,潘皇后一律不许……”
听了一会儿,余绽便觉得百无聊赖起来。
这些东西,她前世都听过无数遍了,没意思。
掷下枇杷,拈了杨梅尝尝,一股酸汁溅牙:
“这杨梅还得再等等才好吃。你们聊,我困了,先回去睡。丽娘,你管着又新些,别让她太晚。她得睡足了,伤才能好得快!”
丽娘从笔墨中抬头笑着答应:“是,婢子记下了。”
余绽回了房。
又新把目光从她的背影上收了回来,好奇地看向丽娘:“咱们这位小娘子,怎么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么?如何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听着她还打了个呵欠——我说的这些,你都听过么?”
丽娘垂下眼皮:“我来京也不过半年,不在牢里,就被人牙子关着。这些事,我可没处去听。
“至于咱们家小娘子,她跟着她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各家的事情知道得多些,也算不得稀奇。”
嗯,果然算个聪明人。
又新不经意一般转了个身,伸头去看桌上的果子碟子,也拈了一颗杨梅吃,挑挑眉,不酸啊。
“韩家三子,长子韩橘,次子韩梧,幺子韩枢。去年韩橘原配病逝,前些日子他便娶了吏部天官敬家的三女儿做续弦。听得说,小夫妻两个极为恩爱,甚至招致韩大将军不满。
“韩梧是个闷葫芦,极度不善交际。然而这三兄弟里,据说得了韩大将军那身功夫的三分真传的,却就只有这一位而已。
“至于韩枢,前些日子惊马断腿,虽然已经尽力治了,却治得短了一截子。他那位亲姨娘天天在府里撒泼骂街,非说是大房和韩将军新纳的那个狐狸精联手害了大将军最器重的儿子。韩家如今,正是鸡飞狗跳……”
丽娘奋笔疾书都记下来,又笑道:“又新姑娘刚才就该说这个,咱们小娘子喜欢听热闹。”
又新弯弯唇,继续吃杨梅:“回头你就是。正好逗她开心。”
“小娘子说得好,咱们姐妹各有分工。如今虽然是我贴身服侍小娘子,但我的活计却并不是那个。尤其是这些大事。我其实并不算懂,有些趣味,怕是说不到小娘子的心坎上。”
虽然委婉,但多少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又新莞尔,笑着看她:“这些哪就算得上什么大事了?何况,既然称了姐妹,日后就要荣辱与共的,分得什么彼此呢?”
荣辱与共四个字,震得丽娘手上一抖。
墨汁滴下来,纸上便洇了一个小小的黑疙瘩。
丽娘便低着头看着那一小片墨迹发呆。
又新头都不转,依旧专注于吃杨梅:“无妨的。你先潦草录下来,明儿个念给小娘子听,顺便再问问,看看哪些该跟二小郎君说,哪些不该说。”
这话说的丽娘心里又是狠狠一击,她偏头想了想,索性问道:
“又新姐姐,我看小娘子跟余家的关系奇怪得很。又新姐姐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小娘子从前的那些事,你不也是听说过的?”
又新终于笑眯眯地回头看她:
“余家以前可从未是过小娘子的余家。今后是不是,那也要看小娘子乐不乐意。
“这关系有什么可奇怪的。宫里的娘娘们,哪个不跟娘家爱恨交织?寻常事耳。”
丽娘听得满脸发愣。
不是说女儿出嫁后,想要过得顺心遂意,丈夫的宠爱、娘家的支撑,和争气的肚皮,乃是三大必须条件?
怎么宫里的娘娘们,反而不是如此么?
“请姐姐教我。”
丽娘实心实意的,终于正式向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