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六月,正值幽州战事吃紧之际。加之武惠妃生辰之期将至,皇宫内外各色人等已然忙得焦头烂额,真可谓是内有喜事而外有战事。
单单是这两件事情的存在就已经让唐玄宗彻夜难眠,不料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山东地界竟又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
人祸未平天灾又至,这叫唐玄宗如何承受得了?本就分身乏术的他已然无暇顾及此事,万般无奈之下,唐玄宗只能将此事交予朱靖祺代为处理。
朱靖祺贵为当朝太师,谙熟世事资历深厚,且又是朝中老臣,颇有威望。唐玄宗将赈灾之事全权交付于他,乃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与考验。
而此番遭受旱灾最为严重的地区,当属山东登州境内的继县。
继县地处山东半岛,原是风调雨顺物阜民丰的宜居之地。却不知今年何以如此反常,以致于竟逐步发展成了旱灾。
若按常理推断,凡旱灾过后一般还会形成蝗灾。如此一来,此地百姓所面临的形势必然会更加严峻。
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久旱必无粮,无粮便无命。久而久之,必会引发民变,以致社会动荡。故万不可放松懈怠之,以免酿成大祸。
因此,目前的当务之急乃是要设法筹粮,以使民心暂安,以解燃眉之急。
但是,如此之多的钱粮损耗仅凭继县一县之力是断然无法解决的。为今之计,就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了。
时任继县县令的曲立清是一名爱民如子的好官,到任三年多以来,曲立清为了让当地百姓过得安稳幸福,真可谓是殚精竭虑夜以继日。
久而久之,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深受百姓爱戴的一县之主。
面对此番天灾,身为百姓父母的曲立清更是身体力行地与全县百姓同进同退。
为解此难,他不惜散尽家财砸锅卖铁,竭尽全力地防止治下百姓遭受饥饿之苦。可他自己却因为连日的奔波与操劳,以致其形销骨立。众人见曲立清这般辛苦,是面带微笑而心中滴血。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视万民如己出的德行高尚之人,竟也要面临“上有老下无小”的悲惨境遇。其虽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却膝下无子,还有年迈的老母亲要奉养。
曲立清一生清正廉洁,此番又遭遇此种变故,家中之情况是越发捉襟见肘。
家中老母为使其能专心赈灾,竟几度欲自寻短见。殊不知曲立清从来都没有把她视为累赘,相反老母乃是他的精神寄托。
如母丧则精神支柱必塌,待到那时,县中之安危又该由谁来主持呢?如此行径,岂非陷曲立清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境地?此种结果,又岂是一位慈母所乐见的呢?
数日之后,由朝廷紧急拨发的数万石赈灾粮总算是按时抵达继县,可谓是解了此处的燃眉之急。
县令曲立清和一众贫苦百姓眼见赈粮已至,心中顿然大喜,遂作喜笑颜开之态。
然而,当曲立清打开粮袋验看此中粮食的时候,却有了新的发现。
经过反复验看之后,曲立清惊奇地发现,这些粮食居然已经发霉变质。更有甚者,有些粮袋中竟然还发现有不少虫子在蠕动。种种迹象表明,这些粮食极有可能是隔年的陈粮。
曲立清见状,使得他方才有所起色的疲惫之心又一次坠入了万丈深渊。
此等恶事若让百姓们知晓,岂不是又要生出许多事端?万一全县之人因此而对朝廷心存怨恨以致激起民变,那可就真的要酿成滔天巨祸了。
事到如今,唯有立即封锁消息以免到时候不好收场,但愿曲立清只是杞人忧天。
虽说此地遭逢天灾,按说有得吃便已然要谢天谢地了。然而无论如何,堂堂朝廷居然把发了霉的粮食用以赈灾,确有不妥之处。
可事已至此,曲立清虽贵为一县之主,但与那些负责此事的朝中大员比起来,自己简直就不入流。
而且此种情况的形成,也绝非是几个人暗中勾结操纵的结果,其中必然牵扯甚广。照目前形势来看,曲立清只能忍气吞声,而不宜有所动作。
事罢之后,曲立清依例将此行的押粮官及一应人等尽皆安排在府衙内暂歇,并由自己亲自接待。这毕竟是上面派下来的差官,怠慢不得。
只见那押粮官一入县衙后堂便丑态尽显,各种各样的毛病也随之显露出来。
此人身高六尺有余,膀大腰圆身材健壮。只要押粮官往座位上一坐,再结实的椅子也会被他压得吱吱作响。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幕,更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先说曲立清,自从押粮官进门以来他就一直对其毕恭毕敬,甚至连口大气都没敢喘。
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此行事也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
可押粮官呢?自打进门之后就没有消停过。他先是看着这稍显简陋的县衙啧啧数声,紧接着又当众对曲立清一阵冷嘲热讽。
押粮官深知曲立清的秉性和作风,断不会与之计较,故而越发无理放肆。
只见他慢悠悠地把屁股往椅子上一坐,两腿摊开,双手齐放于椅子边上,四仰八叉,甚为可笑。
一旁的曲立清见此情形,立马命人奉上点心和茶水等物,好生招待。
押粮官眼见诸物皆已备齐,先是眯着眼睛粗略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而后又极其不耐烦地掀开了面前的茶杯,并隔着老远闻了闻味儿,之后便立刻将其盖了起来。而后又迅速起身,说了一句,这是给人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