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竞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准备从王翼身上入手,那个窃听器是他放进去的,他也应该继续追踪下去。
他这次上门的时候,没有人给他易容,洋妆铺的伙计不认得他这张脸,就像对待一位普通客人一样对他,热情地介绍新到的外国化妆品。
他拒绝殷勤的伙计,对他说:“我来找王姨。”
“哎呦,真是不巧,”伙计一脸遗憾,“王姨这会子不在,上刘处长他家陪刘处太太喝茶去了。”
谈竞不知道伙计说的是真是假,兴许王翼正藏在铺子里头记录窃听来的信息,但总不能大叫大嚷着把他弄出来。
他忽然灵机一动,侧身向内靠在柜台上,对伙计道:“陆院长让我来找王姨,问他定的那只唇膏好了没有,着急要。”
伙计脸上表情没有一分变动,道:“哟,原来是陆大少的人,真实对不住了,我们王姨真不在,陆大少这样的客人,都是她亲自应酬的。”
谈竞再也想不出新词,只能两手空空地离开。方走到路口,忽然瞥见领事馆的车从路口过去。他顿时茅塞顿开,陆裴明就算再有能耐,也只能托关系从日本人哪里打听松本,而他能问,谈竞也能问。
谈竞马上沿街找了一家咖啡厅,向前台借电话,打到领事馆秘书办公室去,提醒小野美黛他的新住处还没有确定下来,问领事对这方面有没有什么新的指示。
小野美黛没想到谈竞会主动提这件事,东洋饭店之后,领事馆上下都进入紧张工作的状态,这件事她虽然记得,却将先后顺序往后调了调。眼下谈竞忽然问起,倒使她先愣了一下。
“谈记者已经选好合心意的住所了吗?”
谈竞眼下已经无可无不可了,横竖新的联络点已经建立起来,不必等着他的新居地址,因此住哪里都无甚区别。况且所谓新居只是个由头,小野美黛办公室的电话与栖川旬办公室电话相连,他不能直接在电话里问太多,必须得将人叫出来面谈。
“我挑了一个地方,想请小野秘书与我一起去看一下,”谈竞道,“你现在有时间吗?”
小野美黛错愕道:“现在?我下班……”
“我在咖啡厅等你。”谈竞打断她,道,“一会见。”
小野美黛原本没想理他,电话撂下后,又接着忙手边的事情,等着一件事做完了,又想起他来,看看时间,已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小野美黛婆娑着听筒,忽然好奇,不知道这一个半小时里,谈竞还有没有在咖啡厅等她。
她抱着这份好奇投入下一份工作,渐渐开始频繁走神,觉得秒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如雷贯耳。午后三点钟的阳光透过凹凸不平的雕花玻璃招进来,投在挂钟表面上,那一处小小表盘像是被放大了,秒针的每一次运动,都在小野美黛眼睛里画了一个圈。
她忽然将钢笔笔帽合上,推开面前的文件站起身。栖川旬不在办公室,她擅离职守不必向任何人汇报,只需穿上外套拿上手包,再将门锁好即可。
谈竞在咖啡厅里翻一个不知名的册子,他对面的空椅子前端端正正摆着一杯桂圆红枣茶,放的时间久了,茶面上已经没有热气,但杯子还是温热的。
小野美黛进咖啡厅的时候微微有些喘,她不想让谈竞看出来,显得自己好像很着急见到他,所以紧走了几步似的。她甚至能想象出谈竞的表情,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但唇边得意的笑容已经把他心里想的全部表达出来,想让人将咖啡泼到那张脸上。
她在门口调匀呼吸,构思好一会见面时的说词,端着架子一步步走过去,探一只手进谈竞的视线,将她的提包放在桌面上。
谈竞不抬头,眼睛仍然盯在那本册子上:“本来想赶紧过来,奈何手边有没做完的工作,这才迟了一会,劳烦谈记者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正是小野美黛方才想好的开场白,不说一字不差,但意思却分毫无缺。
她又想将咖啡泼到谈竞脸上了,因为这个人正微笑着抬头,眼睛和嘴巴都弯弯的,一个发自内心的促狭笑容。
“没关系,我也刚到。”他一本正经地接了方才自己说的话,同时指了指对面的桂圆红枣茶,“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自作主张点了这个。”
小野美黛摸了一下杯子,没有喝,气哼哼地开口:“不是说要去看房子,走吧,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谈竞从善如流地点头,起身端起那杯红枣茶一饮而尽,小野美黛惊讶地看着他,谈竞拿纸巾抹了抹嘴巴,淡定解释:“总不好浪费。”
谈竞只记得一个房子的地址,印象里那房子似乎户型很好,还有个书房。小野美黛为所有可供选择的新居都付了定金,所有的钥匙都在她手里,只等谈竞定下其中一处。
他在车上与小野美黛闲聊,故意提起自己在日本求学时的经历来逗她发笑,最后状似无意地感叹:“小松教授得知我决意回国,颇感遗憾,还说他的一位好友松本大佐也在日本,可以引荐给我,奈何这事也没有下文了。”
小野美黛抿着嘴没有说话,最近有另一个人给她提起松本大佐,在谈竞貌似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已经洞悉了他要见自己的意图,自然也明白房子只是个幌子,他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向她打听这个人,他是育贤学院的副院长,但对外公布的名单里却没有这个名字。
小野美黛倚在黄包车的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