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时,苏幼仪让宫人在不远处等候,连淑芽她都没带着,只和季玉深在凉亭里单独说话。
“你……”
季玉深对着她凸.起的腹部,一时竟难以启齿。
他曾经想象过这样的画面,他中进士,在朝做一个小官。她在家烹茶绣花,扶着肚子站在门边,等他回家。
只是如今她腹中怀的,是皇上的骨肉。
苏幼仪朝他淡淡一笑,看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腹部,并没有多言,只道:“怎么了?”
季玉深只好也笑,“恭喜你。”
他看到她的笑容,不疾不徐,带着母性天然的光辉,还有对现世生活的满意。
这个曾和他相濡以沫的女子,终于被他亲手推远了……
“恭喜我什么?只怕我若不是腹中有个龙胎,这次朝堂上的事一出,我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幼仪缓缓坐下,“只怕此番,你也是为了这件事匆匆要与我相见吧?”
话说到正题上,季玉深也不兜圈子,便道:“我正在朝中设法,尽量将此事缓解,不过收效甚微。你知道的,我毕竟名义上是李阁老一党,想做什么也不能明目张胆。偏偏这次百官弹劾你,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身份地位足够的人站出来为你牵头。”
而他和苏幼仪之间,注定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苏幼仪道:“我明白。这不就是李阁老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么?我毕竟不是出身官宦之家,连父兄都没有,朝中哪有人能为我说话?我很早就想过这一点,只是……”
她下意识抚着腹部,“只是人在深宫久了,有些事竟渐渐疏忽懈怠了。总想着日子怎么过更舒服,如今,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季玉深看向她腹部,很快别开眼睛。
“你先别急着悲观,慢说你腹中怀着龙胎,即便没有,皇上也不会对你如此绝情。何况他一向不喜李阁老一党,更不会受他们要挟。”
苏幼仪道:“这次不一样。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皇上是不喜欢李阁老一党,可他身为皇帝,更不愿意犯众怒给百官留下话柄。”
季玉深道:“所以我这次进宫,就是要和你商量对策的。我不能出面为你牵头,必须要找一个人为你出面。”
“你的意思是苏清?”
苏幼仪很快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季玉深点点头,“没错。他现在在朝中新一批官员里,威望省高,又深得皇上信任。最要紧的是苏家与你是连了宗的,说起来总算是一个背景,由他出面最名正言顺。”
苏幼仪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她不想连累苏清,便道:“苏清在朝中毕竟资历不够,若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不想拉他下水。”
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听季玉深的打算。
季玉深淡淡一笑,“不拉下水也已经拉下水了,难道婉贵人不是因为你的事才被皇后惩罚的?无论当初你为何要和苏家连宗,为了有个照应也罢,为了和婉贵人投契也罢,总之你们已经分不开了。我会联络燕嫔的母家,让他们帮助苏清成事。”
他这样说,显然早有准备。
苏幼仪思忖片刻,点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对了,我还想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是谁?”
“雍亲王。”
苏幼仪和雍亲王私交不算多,但是两人十分投契,对于诗词歌赋都有共鸣。
苏幼仪欣赏他对亡妻的忠贞不二和他性情的飞扬洒脱,雍亲王更赞叹苏幼仪的才华和品性,二人也算是君子之交。
苏幼仪担心连累苏清,如果有雍亲王这个助力,那么胜算自然会高一些。更要紧的是,雍亲王身为本朝唯一的亲王,深受皇上信任,就连李阁老也动摇不了他分毫。
这样,她自然不必担心雍亲王受自己连累。
季玉深想了想,便道:“我明白了。前朝的事情我自会替你奔走,后宫中你自己也要小心。虽然你怀着龙胎,不过千万不要有恃无恐,尤其是在这个重要关头。”
如果这个时候她的孩子突然出事,那真是天要亡她了。
苏幼仪道:“放心。前朝之事有劳你了,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会不会说实话。”
“什么事?”
“你到底为何要娶李阁老的女儿,为何又要投靠皇上?”
季玉深显然没想到,苏幼仪会在这个时候提这个问题。
但问题的答案,他一次次告诉过自己,几乎让自己麻痹,早已烂熟于心。
他用毫无波动的口气道:“因为李阁老位高权重,因为他是万千科举士子的恩师。我只知道成了他的女婿,必能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
这个词用得好生贴切。
可苏幼仪心里还存了一丝质疑,“既如此,为何又暗中效忠皇上?”
季玉深只稍稍一顿,“因为成为李阁老的女婿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位置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有利可图。皇上是一个年轻实干的君王,李阁老迟早会败的。”
“真会见风转舵啊。”
苏幼仪口气微冷,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湮灭了,“那你现在帮我,也是因为皇上宠爱、为了讨好皇上而为吧?”
季玉深没有再开口。
不知是不认同苏幼仪的话,还是选择了默认。
良久他才道:“无论为的是什么原因,你只要知道现在你只能依靠我,而我也没有理由害你便是了。你我互惠,又何必一身刺?”
是啊,她不应该这样。
季玉深的话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