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从那一刻起,苏幼仪彻底放下了。
先帝确实从未深爱过她,否则便不会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见,而是选择了孤独一人。
这摘星塔的塔顶,有先帝一生最崇敬而爱戴的父皇,他愿意死在这里,就像小时候躺在父皇的怀抱中一样。
季玉深回头看她,“想上去吗?”
很多年没上去看过了,苏幼仪是有些想看看。
她犹豫了片刻,笑道:“没有木梯,怕是上不去。”
季玉深痛快地拍拍自己的肩膀,“我送你上去。”
苏幼仪有些惊讶,在她记忆中,季玉深一个是文弱的书生,他真的能扛得动自己吗?
她想试试。
季玉深半蹲在地,苏幼仪提起裙摆,一脚踩上了他的肩膀。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的身形很稳,几乎没有什么摇晃,很快便站起来将她送过那个黑洞,苏幼仪抓住地板轻松地跃了上去。
还没等她站定看清周围的环境,季玉深也跃了上来。
苏幼仪暗暗吃惊。
原来像季玉深这样的书生,也有这样的能力,她还以为只有学过武的男子才能如此。
季玉深是头一次上来。
他看了看上头的环境,除了一张简单的床榻之外,便是一个窗子,推开窗子,外头星河灿烂映入眼中。
从这个位置几乎能看到大半个皇宫,夜深人静,宫城中雄伟壮丽的建筑被隐没在黑暗中,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格外瞩目。
苏幼仪也在看。
先帝就是死在这一张床榻上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先帝说,他幼年时有幸,和先帝的父皇一道在这里睡了一夜。
先帝和她的第一夜也在这里。
而后,先帝把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夜也交代在了这里……
灰尘扑扑,季玉深只在角落找到了一张简单的木椅,用衣袖拂净后放到窗前让苏幼仪坐。
他自己则随意坐在了床榻边上。
苏幼仪坐下之后,目光望向窗外,冷不防回头瞧见季玉深的动作,吓了一跳。
“那是先帝驾崩的地方……”
“我知道。”
季玉深倒是坦坦荡荡,“我和先帝生前交锋数回,两败俱伤。他没能杀了我,却让我失了此生仕途,一无所有。我也没能杀了他,却导致了他最后病榻缠棉而死。”
“我们两人生前的帐算不清了,若是他死后有知,尽管来同我算账便是。”
人都死了,哪里还能算什么帐?
苏幼仪嗤之以鼻,这才发觉自己糊涂了。
人都死了,她又何必担心季玉深坐在先帝驾崩的床榻上出什么事呢?
她一向不信鬼神,也有关心则乱的时候。
“你瞧外头的星空。”
苏幼仪指着窗外苍茫的星河,“这宫城中大约只有这么一处,能看到这样好的星空。可是和我们岭南的山野相比,还是差远了。”
季玉深走到她身后,她坐着,他站着,她的头正好靠在他的腰间。
季玉深微微弯身,在和她视线平齐的地方向外望去,看到满天璀璨星河,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目光向下,宫城中的某处,灯火比别处格外辉煌。
季玉深指了指那处,苏幼仪顺着他指尖方向看去,不禁道:“那是坤宁宫的方向。今夜元治和新皇后大婚,龙凤花烛是彻夜不眠的。”
“今日小五提到,当年你和先帝的大婚。”
季玉深笑了笑,“我听着有些庆幸,这样盛大辉煌的典礼你不曾和先帝一起走过。幸好你们不曾一起走过,否则……我会吃醋。”
苏幼仪古怪地看他。
她和先帝之间多少情分和名分,季玉深从未吃醋过,今日倒为典礼这等小事吃醋。
男人的心,海底的针。
她微微向后,靠住一处柔的肌肤,在上头蹭了蹭,季玉深顺势搂住她的纤细脖颈。
苏幼仪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这样靠在你身上,在漫天星河下闭上眼睛,就像回到小时候。”
“想回去吗?”
季玉深的声音,悠远绵长,“元治已然大婚亲政,待二王爷他们的婚事也办妥,朝中的局面彻底平顺,你可愿意同我回岭南?”
“回岭南?”
苏幼仪有些惊讶,不想季玉深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回过头,对上那双比星辰还要深邃灿烂的眼睛,失神了片刻。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讶异道:“原来你请那个药膳师傅来为我做菜肴,为的就是这个?你怕我回岭南舟车劳顿身子吃不消,才要将我的身子调理好?”
季玉深忍俊不禁,“我是这么有心机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
苏幼仪心中腹诽。
季玉深这才解释道:“倒不全是为了这个。一半是为此,一半也是期盼……”
他的话音渐渐散去,目光却落在苏幼仪的腹部,那里一片平坦,系着一条和她藕粉色裙裾相同的腰带,上头绣着碧玉簪花。
苏幼仪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
两人已打定主意余生共度,可这件事……
“我,我不能……”
季玉深道:“不能什么?”
“我若为旁人怀胎,元治会很难做,他到底是皇上……”
苏幼仪说着,有些愧疚之意。
虽是季玉深执意想留在她身边,可如此一来,季玉深便不能再和其他女子生育子嗣,他唯一的子嗣李千越又得不到他的承认……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季玉深在她额心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