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门轩内,除了宋太妃外,原本还居住着两位宫嫔,皆是宫女出身,只得了一次宠幸,从此便默默无闻。
久而久之,她们便被众人遗忘了。
先帝驾崩后,这两个宫嫔当中,一个在房内上吊自戕,追随先帝而去;另一个则自请出家,削发为尼,到奉先寺为先帝祈福。
至此,玉门轩里,就只剩下了宋太妃。
新帝即位后,一方面,忌惮着她在朝中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感念当初的同甘共苦,所以特别下旨,准允太妃迁居辰阳殿,和太后同住。
辰阳殿宫宇不足,遂令内廷增建偏殿,扩建房屋。
又命司天台上任,在全国各地精选了风水宝地,以便随时修建行宫,专供太后、太妃们保养,以尽孝道。
辰阳宫中有个园子,名叫驿桥园,专种绿梅萼与宫粉梅。
现下小寒时节,园中的梅花尽数怒放,红黄着绿相得益彰,朵朵簇簇,很是浓盛。
行人每每走过,便觉幽香阵阵。
皇后身穿一件素色织锦长袍衣裳,还是去年的款,又围了件襄棉的披风,头上发饰全无,只路过驿桥园时,折了一支新鲜的红梅插上。
冰雪未尽,园中红白绿三色相衬,人比花娇,倒是一番美景。
来不及多看,明月点着时辰,小声催促着凤銮,急匆匆地往辰阳殿赶去。
“太后昨晚睡不好,现下还没起呢,请皇后移步偏殿,稍坐片刻。”
暗暗垂首,娴静而乖顺。
“是,有劳姑姑了。”
刚入殿门,伺候的宫人立即抱了汤婆子上来,又折了些水百合、蜡梅,用青花瓷瓶插好,挨个罗列在茶几上。
原本沉闷的殿堂内,此刻增添不少生气。
她只端坐着,一言不发,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暗暗焦急。
“娘娘,太后已经移居正殿,请您过去。”
“是。”
刚进殿,便看见太后上座,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这位长辈,皇后都能感到莫名心慌。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康健。”
“大冬天儿的,难为你了,快起来吧。”
一双老练的目光炯炯有神,朝她觑了一眼,隐隐露出不快的神色。
“皇后穿得很是素净,这么单薄,也别难为了身子骨儿。”
“回母后的话,儿臣听闻,自从入冬以来,大殷、北境两国剑拔弩张,陈兵关外,随时将会开战,数九寒天,将士辛苦,儿臣身为殷国之母,却在宫内坐享其乐,实在愧疚,便想着……”
“若是能从儿臣开始,从宫中节省开支,以便支援前线,也算作儿臣的一点儿心意。”
只刹那间,那双矍铄的眼睛里,折射出警惕的意味。
“两国剑拔弩张?是谁告诉你的?听说济先临出宫门前,和你身边的宫人交谈过?”
皇后尤自心惊。
原来,一切终究逃不过她的眼睛。
“母后恕罪,昨日皇上来凤栖阁安歇,儿臣见皇上神色忧虑,便随口相问,皇上告诉儿臣,边关吃紧;至于济大人,儿臣挂念父兄,所以亲手做了些衣物,托大人带去……”
“当真?”
“母后明鉴,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听得这话,太后紧绷的面庞,当即舒展开来,又呈现出祥和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你倒是想得周全,今年北境屡屡来犯,塞域天寒,我大殷将士吃了不少亏,郑将军率诸将迎敌已经数月,胜负高低,久久僵持不下。”
太后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赞许。
“这时若中宫能有所表率,一来能为将士增衣添食,强健体魄,二来也可体现出圣上心系前线的赤子之心。”
“是,儿臣正有此意。”
“孩子,你过来”,太后朝她招招手,“老身送你样东西。”
她将手伸进衣袖内,从皱纹横生的手腕上,褪下来一对玉镯。
那玉镯翠光潋滟,盈盈丰满,细细瞧着纹镂异常精美,世间罕见,可知价值不菲。
“母后,这……”
只感觉手腕被紧紧钳住,随即一阵清凉,等反应过来,镯子已经戴在了手上。
“拿着,自古美人儿配好玉,我老了,给你正合适。”
瑛琰在一旁束手伺候,见状,便开口打笑。
“太后还说呢,这玉原本是当年北境的贡品,属于上好的极地玉,还是太后生二皇子那年,先帝赏下的……”
“太后爱惜得不行,先制了对儿镯子,又着人四海寻找技艺高超的微雕大师,雕刻出飞楼、殿宇、亭台楼阁,又修成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样。”
“放在当下,先别说这玉,手艺如此精巧的微雕师傅,怕也再难寻到!”
兴许是常年近人的缘故,这对玉镯触手生温,潋滟无比。
细细看时,上头的花纹图案繁杂无双,府邸洞天,饱览乾坤,更让人拍案叫绝。
皇后惊喜交加,心里一暖,眼角渗出了泪花,急急再拜下去。
“儿臣多谢母后垂爱。”
“于公,你是后宫之主,亦为大殷的皇后;于私,你是老身的儿媳,是鉴儿的妻子。我不论给你什么,都是应当的。
“听说皇帝日日住在华阳殿,如今国事虽繁忙,你也要好生劝他,好生保养身体。”
“是,儿臣明白。”
从辰阳殿出来后,方才发生的一幕,还在皇后的脑海中盘旋。
经过驿桥园,穿过蔷薇花厅,没走几步,迎面又撞见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