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绿草,烟花柳巷,妓女恩客,虽然最终都是钱财交易,却也是各取所需。
鸨母严苛不假,但若真有难处,到底也还有一份人情味在。
运气好的姐姐们,或自己赎身或嫁人,只要攒够了银子,鸨母并不很难为。
“嫁人?……”
心里面想着,她口中楠楠地,竟然嘟囔出这两个字来,却随即摇了摇头,心底划过一阵奢望的苍凉。
浑身疲惫地坐在妆奁前。一鼎缠枝银台上,半盏烛心未灭。
“姑娘回来得好晚,想必是有人耽搁了?”
“谁?”
听得男子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慌忙回过头来,眼光惊慌地朝四周逡巡。
从内室上方漆黑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
即便在昏弱的烛光中,也能看出,他穿着紫衣云龙赤金袍,面相严肃冷毅,不言苟笑。
且惊且惧,不知为何,一股怒气从心头腾起,平日里娇柔的声音,也陡然变得高昂了几分。
“三皇子身份尊贵,这样闷声不响地闯入女子闺房,不觉得不妥么?”
话音刚落,他像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嘴角似笑非笑,扯出一丝不经意的嘲弄。
“舞姬,也有闺房?”
“你……”
“刚才七弟对你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
提起七皇子,她有些心慌意乱,犹兀自强装镇定。
心中正盘旋着,要怎么送走这个罗刹……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男人,语气中隐隐含着威胁。
“三皇子深夜来此处,太子可知道?”
听罢,那嘴角的嘲笑,瞬间化为冷笑。
“呵!一介舞姬,也敢这么跟皇子说话?”
只一瞬间,他的冷笑化作利剑,想要刺穿人的喉咙。
“别仗着二哥宠你,就敢为所欲为?捧杀捧杀,你这出身和地位,任凭你狐媚劲儿再多,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感觉到了她的怯意,他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嘶哑。
“好好做事,才有你的好处,倘若敢有二心,就算得罪了二哥,我也不会放过你。”
朱漆的圆桌上,置着瓷器茶壶杯盏,茶水已经凉透。
他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把玩似的,一刹那间,壶内便“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
茶水喷出,顺着桌上的锦缎蜿蜒流下,汇积在沿边,再“啪嗒”一声砸落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碎响在房间内炸裂。褚九看得心惊。
“褚九,你是什么身世,你我最清楚不过,在这皇宫里,我要想处置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你唯一的依靠,就是你的价值。好好想想吧!”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像来时那样,一阵风吹过,无形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偌大的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台前的烛光翕动摇曳,朱红的床踏被映衬得更加红润,窗外夜风吹进来,强烈的不安笼罩上心头。
在太子身边呆了多年,殷夙的为人她很清楚。
从小性格孤敢,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不惧权势。
脑海中还在回旋着他方才的话。
她猛然想到了杏花楼,美丽的眸子中流露出恐惧,心口莫名地抽疼,浑身发凉,仿佛置身在冰窖之中。
一直不敢问,杏花楼到底怎么样了?
自己……又算个什么?若殷夙真杀了自己,太子难道会为自己报仇?
他是他的亲兄弟,是他的左膀右臂。
而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暂时有利用价值的舞姬。
褚九不敢再想下去,人的自我保护意识腾起,让她掐断了愚蠢的念头。
不,不是的。
回想起七皇子,她忽然庆幸自己做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