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眠一边用力咀嚼一边瞪了周持一眼,趁某人张嘴的瞬间拎起一只团子就塞了进去,周持乐极生悲,差点没被噎死,不甘不愿地闭上嘴回瞪过去。
得逞的小刺猬笑眯了眼,连嚼得酸痛的两侧脸颊此刻都舒爽了不少。
两人逛完回去时,天色已有些微沉,几缕若有若无的杏花香气传来,谢见眠用力嗅了嗅,满足叹息:“好想吃杏子啊。”
“等熟了就帮你摘。”周持转头看过去,嘴角也跟着噙上一丝轻浅笑意。
“不许反悔。”
“好。”
周持笑着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告别后回了自己家中。
谢见眠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院门关上才转身回去,他青团吃得多,此时沉甸甸积压在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时辰还早,他实在不想这就回屋歇着,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一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他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吱吖——”一声,似是院门被拉开又关上,声音极其轻微,但在静谧的街巷中还是清晰可闻。
周持这是要去哪?
他隐隐有一丝预感,纵身一跃跳上房顶,果然看见周持正无声无息地沿着墙边走出巷子。
月色下,街头一道稳步疾行的身影,房顶一个鬼鬼祟祟的跟踪狂。
谢见眠从未如此庆幸自己那只有寥寥数人能超越的轻功,跟了这么久竟丝毫没被周捕头发现,他弯腰从一间一间房顶上跃过,直到眼前的人家越来越稀疏才从上方跃下,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猫在周持身后。
周持动作飞快,竟是一路向着城外西山而去,寂冷月色笼在他身上,照出几分孤寂与单薄,在黑沉天幕下显得格外落寞。
西山之上,是锦州唯一一处乱葬岗。
说是乱葬岗也不确切,因那些尸体是有坟的,只是无人认领,生前去得凄凉,死后连个墓碑都没有。
夜色,冷月,坟地,鬼气森森。
周持目不斜视,一刻都不停顿,目的性极强地向着山顶而去,山顶上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只有数不清的无主荒坟立在这里,在月下泛着阴冷青气。
他停在两座孤坟前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寂静的山头间只听见一下一下的扣头声。
那年他逃脱后,眼睁睁看着烧得不辨人形的爹娘被人抬上西山,就葬在这片荒无人烟之所,与孤魂野鬼作伴。他胆小得很,不敢被人发现,一直到所有人都下山之后才敢出来看一眼新立的两座坟冢。
从那之后十几年,他不敢来,不敢看,甚至不敢想,坟前一缕孤月光,照不亮他回家的路。
谢见眠隐在一座矮坟后,看着周持一下一下磕在冰冷坚硬的荒地上,平日里挺拔的背此刻一派颓然,起伏间七分酸楚三分委屈,搅得人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动作慢慢停息下来,他伏在被黄土覆没的地上,手指几乎戳进土中,失声痛哭。
白日里一脸嘲讽说自己没脸的人终于还是没忍住,在清明时节的最后一刻做回了孩童,将沉寂多年的心事全都哭了出来。
不是不得语,只恨无人诉。
谢见眠突然很想冲过去抱住他,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肩背,给他一两句温言软语,让他别哭,别哭了。
那冲动来得如此强烈,他一只脚几乎迈了出去,又竭力收回,堪堪压制住心头涌上的异样情绪。这个时候,周持不会希望有人打扰,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劝解,只需要发泄。
谢见眠沉默着叹了口气,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有些伤口,是见不得光的。